邱老頭提過,這魯氏的母家不簡單。
魯氏的胞兄,是靜河的縣丞,很得縣令的器重。
而且,魯氏的胞兄還娶了個貴妻。妻子是永東郡太守的親侄女。
可以想見,魯氏的胞兄,前途一片光明。
所謂做縣丞,隻是在為未來的仕途打好基礎。
基礎紮實,他日高升,才名正言順。不落人話柄。
這麼一梳理,紀筝頭疼得很。
紀家富貴時,她是自在的道姑,最厭煩理會官|場的彎彎繞繞。現如今紀家敗了,她自身難保,更不想攪進這些事。
紀筝便推邱大走。
“你走吧,禮,我們不收。”
“姑娘萬辭不受,是折煞在下了。”魯西望從轎子裡掀簾而出,折扇在手,月白常服,一身儒生氣,通身氣派算得上是端方君子。
邱大見了,把紀筝的手一掼,忙迎上去,“魯大人哪裡的話,妹子她害臊。她要的她要的,她最喜歡這些金銀珠寶了。”
小埋:“你胡說!阿姐才不貪财哩。”
魯西望看着邱大前言不搭後語,也蹙起眉頭。他不喜邱大粗俗市儈,倒是對黑袍覆身的這“紀丫頭”,有幾許好奇。
這紀丫頭不為财帛所動,站姿半日都挺拔不見垮塌,見微知著,怕是個有風骨之人。
深山老林,未必沒有高人。
“叨擾。”魯西望作揖,“可否進屋讨杯茶喝。”
他如此客氣,紀筝倒不好惡臉相向。遂延請入内,破天荒地,給他上了碗大麥茶。
魯西望比魯氏耐得住,看見粗陋的破陶碗,泰然自若。
“紀姑娘?在下唐突。”
紀筝:“縣丞不必客氣。有何來意,煩請直說。”
魯西望苦笑,“家醜本不該外揚,實在情急,讓紀姑娘見笑了。”
這才道出來意。
原來,那日地府三曹對質後,魯氏生魂被拘上殿,又拒不認罪,吃了閻王的挂落。
魂歸家中後,便害了急病。
先是腰腿頭都在疼,不日便癱瘓半邊,嗷嗷叫喚,下不得床。發燒說胡話“趙英不是我害的,我不認”,夜裡頭隻是喊“娘”。
這可把她官人田大鵬吓壞了。
田大鵬把殺豬十年的屠刀壓在枕下。按理說,這種帶新血的老刀,煞氣極重,尋常邪祟早吓跑了。
奈何魯氏的發落,是閻王親下的,哪裡逃得掉。
眼看着魯氏出氣多進氣少,田大鵬隻得去找讀過書的大舅哥,也就是魯西望。
都說讀書人辦法多。
魯西望大吃一驚,百般追問下,才知道自家妹妹幹出這仗勢欺人、害死人命的事來,氣得撫胸不已。
他再逼問,田大鵬含糊其辭,顧左右而言他。
魯西望便從一見二,知道妹妹妹婿,平時肯定沒少拿他的名頭去作惡。
如今也管不得。
魯氏的性命要緊。
魯西望請了諸多“大師”,法事做了不少。桃枝作鞭抽打,魯氏都挨了三回,愣是沒好轉。
正心焦,幸得老娘托夢來。
魯西望這才知道閻王殿三曹對案一事。
不由深信因果報應。
并根據曹婆婆的提醒,往年山上找這位告陰狀的鬼薪人來。
那些禮物,就是賠禮。
紀筝聽到此,内心不由後怕,幸虧她沒有貿然拒絕閻王的功德簿,乖乖聽話當了陰差。
地府之主的手段,還真不容小觑。魯氏屢打谵語,謊稱老娘身上疼來敲詐趙英,這回谵語都成真,落到她自己身上活遭罪了。
紀筝道:“禮我不要。但魯氏的困,解法也簡單。”
魯西望大喜,作揖請教,“還請紀姑娘指教。”
紀筝:“銷狀。”
有告陰狀,就有銷狀。
需要魯氏誠心悔過,寫下悔過書和罪狀,燒給地府,将陰狀勾銷。
魯西望:“使得使得。”
紀筝笑道:“還沒完呢。”
魯西望一驚,心道厲害在後頭。
“銷狀,代表罪過者,誠心悔過。也是與地府立下約定。”
“自此之後,七七四十九日内,諸惡莫作,諸善奉行。”
魯西望收住扇子,身體探前,“那四十九日後呢?”
紀筝但笑不語。
四十九日後,師父沒說。她怎麼知道?
魯西望遲遲等不到答案,深以為怖。
首次悔過,銷狀便可,這是地府給人機會。要是明知故犯第二次,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思及此,魯西望拱手拜别。回家定要好好念叨妹妹,引以為戒,切不可再犯。
紀筝送他到門口,淺淺止步,“禮還請縣丞帶回。”
她語氣不卑不亢,似是久居高位,閑散中不怒自威,一時竟把魯西望震住了。
魯西望立在門檻邊,呆呆的,突然想看看紀筝鬥篷下的模樣。
會是什麼樣的人……如此……
遊思被邱大的嚎叫打斷,他正抱着屁/股上蹿下跳,後頭是一把竹蔑追着他抽。
那一記記的,帶起風聲,竹蔑雖輕,抽人可疼了。
“哎喲喂,老爹,别打了,再打我要殘廢,誰給你老人家養老啊。”
抽人的正是上山砍竹,準備圍欄養雞鴨的邱德厚。
砍完竹子,下來就看見邱大這個不成器的兒,正翻禮箱點金銀,吹銀子聽響兒呢。
邱德厚一看就知道,這龜兒子過來,絕沒好事,這才順手抄起竹篾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