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
誰也不知道,一個懷胎十月産女的女人。
是以怎樣的勇氣和忍痛能力。
臨死前,産女時,将自己的指骨一節節掰斷,串成了鍊子,系在了新生兒的腳腕上。
這一串東西,是娘親留給小埋最後的禮物。
邱老頭把它收起來。骨頭上都是血痕,他怕小埋吓到。當初,他沖洗那些血痕,都沖了很久。
不知道年紀輕輕的女子,怎會受那麼重的傷。
就像結仇被追殺似的。
生下小埋後,用手指骨,生生紮進小埋腳踝。
小埋放聲大哭。
邱老頭提着夜燈,披蓑衣,趕出來,大逆不道開棺,才把小埋救出來。
而那個女人,雙目無神地望着上方。
已然斷氣。
“哐啦哐啦。”
小埋晃動着腳腕上的腳鍊。抿着嘴唇,神情裡出現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悲傷。
她腳腕上,有一塊疤。
那是娘親為了救她而紮的。
現如今,也由娘親骨頭制成的鍊子,幫她擋住傷口。
娘親一直陪着她的,一直。
小埋閉上眼。
再睜眼時,又是松快興奮的語氣。
“阿姐。上學好玩嗎?女學裡人多不多?她們會不會喜歡我啊?學什麼東西呢?難不難?”
她的問題一籮筐,鬧得紀筝頭都大了。
其實紀筝知道,要到陌生地方去,獨自待很久。小埋心裡肯定犯怵,隻是不好意思說。從小到大,小埋還沒和大人分離那麼久。
紀筝摸摸她的頭,“去了就知道。下學我來接你。”
小埋這才安心些。
“啊呀!我的饅頭怎麼辦?”小埋終于想起她的奶兔,現在奶兔長大了一圈。
【饅頭也想去……】
慫兔子還是愛玩的,這點随小埋。
紀筝笑:“你偷偷帶上,它乖乖的,不會打擾你們上課的。”
紀筝又朝奶兔擠擠眼。
【哇,是不是真的聽得懂饅頭說話。太好了……】
次日,天還沒亮。
紀筝把睡夢中的小埋抱在懷裡,用疾行符送她上學。
女學的位置在靜河鎮,路途遙遠。
趕來趕去很費功夫。
但是小埋剛開始,紀筝怕她害怕,決定先接送一段時日,等小埋适應,再讓小埋住在學堂裡不遲。
等到了鎮裡,紀筝又給小埋買了早餐,塞在她懷裡。
慢慢等她睡醒。
小埋被香醒了,抱着梅幹菜餅啃,不時歪頭,就着紀筝手裡的豆腐腦喝一口,幹濕兩不誤。
吃完了打飽嗝,她還要像模像樣“教導”紀筝,“阿姐,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
紀筝笑得肚子疼。
“嘿嘿。”小埋拍拍手上的碎屑,帶着自己的小行李箱箧,竹箱上挂着亮晶晶的星星瓶,晃蕩着腳鍊,“哐啦哐啦”地跑進了女學。
回頭沖紀筝搖搖小手。
“阿姐,晚上見。我有娘親陪着,你和爺爺都别擔心我啊。”
紀筝莞爾,目送她歡快的背影跑進學堂。
唉。
不知為何,有種老母親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兒園的惆怅。
紀筝更惆怅的是家用。
為了這回送小埋上學,邱老頭壓箱底的老本都拿出來了。
束脩交完、書籍紙筆備定,還有小埋一身行頭幾套換洗衣物落實下來,銀子如水般花出去。
而蘇氏酒樓下個月的分紅又不來。
日子又過得緊巴巴。還好邱德厚賣鴨蛋能貼補家用。
紀筝在動腦筋還能做些什麼。
路過街邊的茶館,靈機一動。
她怎麼忘了,好東西,奶茶呀。
咖啡因加糖,讓人快樂的組合。
這便折道去酒樓找蘇嬰,在後廚試了好幾種經典的奶茶配方,教給廚師。
這回配方先不收錢,叫蘇嬰看看賣得如何,若是賣得俏,再補分紅條契不遲。
蘇嬰嘗了那幾筒奶茶,一到嘴,她就笑了。
她做生意敏銳的鼻子,立刻嗅到了商機。
這同市面上那些純奶純茶熬出來的比,有讓人耳目一新的味道。
此時,蘇嬰偶爾還會想起甯姝,心裡不是滋味。
但她一點都不懷念周郎。
給她下降頭,姓周的最後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他發狂後,自捅幾十刀,從飛羽閣跳下墜樓,死狀确實是慘烈。
後來,就有周家的人來收殓屍體回鄉了。
蘇嬰也覺奇怪。
她甚至不知道周郎的名字。
這周家,她也半點都不了解,當初是怎麼就陷進周郎的溫柔鄉裡去了?一點想不明白。
果然還是因為被下了降頭。
而本該被送回家鄉的周郎屍體。
此刻。
正身處懸崖之下的寒潭。
寒潭到達一定深度,就是别有一番天地。
竟有洞天福地一處,神工鬼斧,令人心驚。
在洞天中央,是數丈深的深坑。
弧度流暢,圓形規整,漂亮得不似人力所為。
所謂的“周郎”,正躺在坑中的白骨堆上。血迹斑斑衣衫褴褛的身體,打了個哈欠。
“這具身體,您不能用了。少主。”
深坑邊,老者善意的提醒聲響起。
周蘭澤懶洋洋歪頭看去,冷不防眼珠子從眼眶裡掉下來。
他把眼珠子塞回去,笑道:
“是該找副新殼子了。素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