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沒有敗給任何人。”紀筝不近人情地道,“你隻是敗給了自己的恐懼。”
恐懼同時失去好友和愛人。
人,是被恐懼操縱着生活的。
這句話不知戳動了什麼。
甯姝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同時,眼淚也從臉頰墜落。
紀筝不解:“為什麼你要笑着哭?”
笑就是笑,哭就是哭。
從心而活。
為什麼會有人,笑着哭呢?
奇異地,甯姝被安慰了。
原來,她那麼害怕的紀姑娘……也有這樣的一面。
比孩子還要天真,天真到殘忍。後知後覺的。
或許有一天,紀姑娘也會有求不得的。
“喵。”
甯姝看向身後,一隻漂亮的小白貓正緊緊盯着她。
靈活的尾巴豎起,顯然在防備甯姝,防備她對自己的主人造成什麼傷害。
甯姝走去,摸摸小貓的頭。
與此同時,她的末那識被功德喵吸走。
白貓化身為原身冊子狀,投入紀筝懷抱。
紀筝想掀開一頁,但手頓了頓。
功德簿,隻收錄對她心懷感激的靈魂。
甯姝,竟然感激她?
難道不是憎恨她嗎?如果不是她,蘇嬰的降頭不會解,她們倆也不會決裂。還可以繼續粉飾太平地做一對好姊妹。
這下,紀筝生出了好奇之心。
甯姝,能感激她什麼。
紀筝掀開新的一頁。
【甯姝:謝謝你,救了阿嬰】
嘩啦啦地,血色鎖魂鍊抽動,甯姝疼得面容扭曲,肢體僵硬地往邪術師的方向走。
紀筝涉足跟上。
她要看看是何方神聖。
甯姝立刻低吼制止:“别來,是回家。”
紀筝:“回家?哪個家?”
【南洋……唔……】
甯姝沒能說完,禁言咒自動觸發,甯姝的舌頭腫脹了一大圈,連兩頰都被鼓起來,發聲都很困難。
她用悲哀的眼神看着紀筝,用最後的善意,沖紀筝搖了搖頭。
紀筝靜默着,目送甯姝的背影遠去。
逐漸在山道的盡頭,縮成一個看不到的小點。
隻有随甯姝走動時的鎖鍊聲,還回蕩在耳邊。
南洋派……
紀筝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她終年在道宗修煉,鮮少接觸歪門邪道。
偏遠邪派,已這樣成氣候了嗎。
不知怎地,她有種直覺。
來日,她和南洋派,必有一戰。
……
靜河鎮裡,甯姝暴斃的消息傳開得很快。
紀筝去送了她最後一程。
即便知道躺在棺椁裡的,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甯姝的能力,紀筝沒有讓那伽吃掉。和邪術師沾上關系的能力,她也怕那伽受到牽連。
紀筝問過功德簿:【她的能力是什麼?】
【喵……讓身體變輕盈,同時更美。】
甯姝想變漂亮變輕。
最終追逐的,還是遙不可及的名為愛的東西。
到死都把這種執念留在了末那識裡啊。
在祭奠的靈堂上。
紀筝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熟人。
蘇嬰。
出席喪禮的蘇嬰,沒有哭。面無表情。
她畢恭畢敬地上了三炷香,靜靜審視着甯姝的畫像。
素來顧盼生輝的丹鳳眼裡,眸光黯淡了幾分。
出靈堂時,蘇嬰叫住了紀筝。
“陪我走走,可以嗎?”
紀筝應允。
仲冬即将過去,年節近在眼前。
靜河鎮上,家家戶戶在挑選心儀的年貨,零嘴鋪子裡圍滿了孩子們。
長得還沒有櫃台高,踮着腳搖手裡的錢袋子,“我先買!”
搶到了先的孩子,捧着零嘴跑來。
撞在蘇嬰身上,他懷裡薄脆掉了一地。
登時哇哇大哭。
蘇嬰望着那薄脆,面色忽然變得很難看。
她拿出銀子賠給小孩。手不自覺地發着抖。
蘇嬰又想起了那個女學的同窗。
她總給蘇嬰帶各式各樣的小零嘴。兩人坐在教書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倉鼠似的,将薄脆含在嘴裡。
先生一背過身,她們就把含軟了的薄脆,小心地咀嚼咽下。
先生從來都沒有發現過呢。
兩個人那麼默契、那麼謹慎、那麼忠誠于彼此。
蘇嬰想,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呢。
她的同窗,躺在涼飕飕的靈堂裡,再也不會醒來了。
冬風掠過人潮喧嚷的靜河鎮街道。
甯家門前的喪幡,高高揚起,而後落下。
風聲随喪幡,一同歸于寂靜。
紀筝陪了蘇嬰一路。
但蘇嬰什麼都沒說。
紀筝在采買年貨的時候,倒是聽說了一樁似真似假的流言。
那天雷劈百花樓,官|府搜刮回一具腐爛的屍體,一身青衣,辨不清容貌。
放在停屍房。
好幾個仵作去檢驗,但都告了病假,不日在家中都發了瘋。
念叨什麼“眼睛”。
屬實邪門。
衙門急着要找人超|度了這屍體。
紀筝想起盜青胸骨上窩的眼睛徽記。
知道還是要和小師弟一起跑一趟。
處理好盜青才是。
但紀筝沒趕得上。
當夜。
衙門停屍房内。腐爛過度的軀體,掀開白布,僵硬地坐了起來。
頭嘎嘣嘎嘣扭向某個方向。
“回家。”盜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