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府回到陽間。
紀筝去接小埋下學。
小埋的适應能力極強,蒲草似的,現在已能住在女學曆,一旬才回來一次。在女學裡不哭不鬧,先生和蘇嬰提起,蘇嬰還到紀筝面前誇了幾回。
反而是邱德厚不習慣。
熱鬧慣了的,小埋在時他嫌吵嫌皮,小埋真走了,屋裡乍地空落下來,紀筝也不常着家,他總覺孤寂。
有時候一天到晚地就看着那滿圍欄的雞鴨,看到夕陽西下。
沒人同他說話。
因此每旬小埋回來,邱德厚都是最開心的。
提前一天就開始到山上摘野菜,又要去集市上淘很多吃食、玩具,準備滿滿一大桌子菜。
倔脾氣上來,還不許旁的人插手幫忙。
等小埋到家時,沒走近屋内,先被菜香香迷糊了。
她半眯着眼,陶醉地推開門。
“讓我來看看,是誰在背着我,偷吃好東西。”
邱德厚被她逗得直發笑。
飯桌上,小埋左手舉着烤糍粑,右手要去拿荷葉餅包片烤鴨,恨不得再長出第三隻手來。
紀筝輕打她的手,“我來吧。”
遂上手給小埋包烤鴨。
這丫頭,不要青瓜不要蔥,一定要多醬多肉。紀筝給她包得滿滿當當,餡也沒漏。送到她嘴邊。
小埋兩口就吃沒了。嘴角還沾醬料。
紀筝無奈,隻等待會兒吃完了,給小埋一道擦擦。
“道士哥哥呢?”
紀筝答:“在睡覺。”
上回,紀筝還想和那伽一起去衙門停屍房瞧瞧。
聽說盜青屍|體離奇失蹤,便猜到其中有蓮花冠老道的手筆。
一時沒有頭緒再查。
加之冬意深重,那伽熬不住冬眠期,又開始睡覺。
大部分時候,都是小師弟的意識跑出來,好的時候教紀筝學習禦鬼宗。
不過,瘋瘋癫癫的時候更多。
還好師姐師弟血脈壓制。
崔驚樾就是發瘋,還是很聽紀筝的話。
該吃吃,該洗洗,該幹活幹活。
就……也不是什麼缺點。
日子過得很充實而平靜。
小埋知道崔驚樾好好的,安下心。
開始樂滋滋講女學裡的事。講各有所長的先生們,她喜愛哪個,哪個又太兇。
說的時候腳鍊晃蕩,發出指骨碰撞的聲響。
小埋看向腳踝,“女孩子們可真好。先兒她們都怕我的腳鍊,後來我說了是娘親陪我上學,她們都不怕了。還說以後我就是她們共同的妹妹了。”
聽她眉飛色舞地描述當時場景。
紀筝都能想象,一群小女孩們動了恻隐之心,憐惜小埋身世,執手相看淚眼的模樣。
她就知道,小埋這丫頭,就沒有她混不熟的人。
小埋機靈且天生是個自來熟,小時候連打年山過路的車夫,她都能搭上幾句話呢。
聊着聊着,小埋提起一個叫“罔市”的姑娘。說大家都不喜歡她。
紀筝問:“為什麼?”
“她不是來上女學的,是來做灑掃的。”小埋捏捏鼻子,“天天掃茅房,拾灰,身上就臭臭的。”
“她還拿我們丢掉不要的吃的、用的,總去翻渣鬥,味道就更大了。”
邱德厚聽了,橫眉道:“那也不是她想的,你怎好去笑她?”
小埋一縮脖子,邱德厚向來和善,因而他稍微露點兇相,小埋就害怕。
她吐了吐舌頭,“對不起,爺爺。我錯了。”
随後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紀筝。
紀筝裝傻。反朝她挑挑眉。
紀筝直覺這小妮子還有事兒藏着沒說。
話說一半,藏一半,這妮子從小到大玩過多少回了,騙騙邱老頭還行。騙紀筝是一回都沒成功過。
小埋歎氣。伸直腿,蔫答答的,現學現賣。
“知我者,阿姐也。”
不出紀筝的預料,小埋倒豆子地都說了。
她去偷偷找過罔市,還給罔市塞了自家的糍粑。因為她老聽見罔市的肚子咕咕叫。
但是很快就跑走了。
小埋怕被同窗們恥笑,和臭孩子在一處玩。
與罔市分别後,小埋身上也沾了味,躲在樹蔭底下跑了好幾圈,出了身汗才敢回去。
同窗問起,小埋就說是汗味。
囫囵就瞞過去了。
紀筝笑出聲,點她臉頰,“瞧把你能的,嘴裡能有幾句真話。”
而一旁,邱老頭的臉色稍霁。小埋還是沒讓他失望的。
心底是個好孩子。
小埋繼續說,“我和她熟了才知道。她好可憐啊。”
“罔市家裡不給她飯吃。都是馊的。”
邱德厚:“這是什麼理兒?這女娃子幹活拿工錢,家裡連口吃的也買不起?”
“買得起買得起。”小埋急吼吼反駁,“是她家裡人不給她買。罔市有個弟弟,家裡要供弟弟讀書的。”
“她發了工錢,家裡買雞腿,雞腿也是隻能給弟弟吃的。”
邱老頭登時面紅耳赤,“怎麼男娃娃是人?女娃娃就不是了?”
紀筝給他捋順氣,又對小埋道:“瞧她爹娘給她取的名兒,還挺上心的,為什麼隻偏疼她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