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撚滅了艾草,将屍袋轉交給紀筝。
要了紀筝簽好字,他們回府衙交差去了。
紀筝收了屍袋。
還不輕呢。隻是軟軟的,早不成形了。
唉。
紀筝喉頭發澀。
收下屍袋後,紀筝又催動酆都冥燈,收下了罔市的魂魄。
罔市的靈魂很好找。
死去的罔市,徘徊在死亡之地。
滿臉困惑,似乎以為自己迷了路。懵懵懂懂,還不知道自己死了。
胸前衣襟裡露出胡麻餅的一角,冬天裡冷,罔市怕帶給弟弟的胡麻餅會涼了。
紀筝背着她的屍袋走。
罔市就不由自主,亦步亦趨跟上了。
“這位……這位姐姐,勞你……你認得去博雅私塾的路嗎?”
紀筝停住腳步。側過頭望她。
罔市的胸口,系着根鍊子,下頭是一個小瓶子。
梅花露是滿的。
小埋說得沒錯。罔市根本沒舍得用。
紀筝的心口突然就揪緊了。
她放柔了語氣,“你想去博雅私塾嗎?”
罔市立馬就笑起來,五官都舒展了。
“是呀,我弟弟在那讀書。他病了,想吃胡麻餅,讓我捎給他。”
“好,我帶你去。你在這等我一會兒。”
紀筝如是說。揀着人煙稀少處,用疾行符回到墓園,悄悄挖了個坑掩埋好罔市的屍袋。
又找了塊木頭當墓碑,想刻什麼。
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紀筝遲疑很久。才緩緩在墓碑上刻下文字。
插在了罔市的墳包前。
等紀筝趕回原位,罔市還停留在原處。
連一步都沒有挪過。
紀筝趕到時,罔市仰頭就笑,“姐姐,你回來了。”
咕。罔市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
罔市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揉揉肚子。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诶。”罔市發出了小孩們常有的驚歎。
這個姐姐竟然去買了燒餅,還在角落點燃一支香。
那根香的味道好好聞。
比小埋阿姐給她做的梅花露還香。
罔市聞着那香,腹中饑餓感猛地強烈。她不由咽了好幾口口水。
紀筝檢查香燃燒得正常。
這才适時把燒餅遞到罔市面前。
“吃吧。”
罔市瘋狂咽口水,盯着那燒餅,違心地搖搖頭,“我……我不餓。”
娘親說過的,别人的東西不能吃。
如果是好東西,才能收下,拿給弟弟吃。
紀筝不知她心中所想,口氣更和緩。
“吃吧,我請你吃。”
罔市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她抵擋不住肚腹中的饑餓感。
抓過燒餅就幹啃了一大口。
紀筝溫柔地凝望着罔市。
晚市的燒餅不比早市新鮮。
一塊發幹的燒餅,但是罔市直呼好吃,誇說好吃得讓人流淚。
她的快樂,簡單得讓紀筝不知如何是好。
趁着香未燃盡,紀筝又買了些喝的給罔市。
罔市吃得肚子脹到吃不下,才停。
罔市想,今兒個可算是吃飽了。
像是這輩子沒吃過的,都要吃飽了才走。
诶?
罔市迷迷糊糊,她怎麼會這麼想?真不吉利。
香燃盡。
罔市心滿意足拍拍手,“姐姐,我們去博雅私塾吧。”
紀筝牽起她的手,“好啊。”
博雅私塾裡。夜深人靜。
學子們都休假回家去了,少有幾個刻苦的還在挑燈夜讀。
也被門口等他們的家人給接回去了。
男舍裡隻有一盞燭火亮着。
一個半大不大的男孩,蹲在門邊角落捂嘴哭。
他心虛,他害怕,他内疚。
怕得不敢回家。隻敢哭。
紀筝走過去時,他都沒有發覺。
乍見黑衣人沒聲沒息地出現。
張成材唬了一大跳,往後栽倒。
“鬼……鬼嗎……”
紀筝:鬼差算嗎?
她到底沒說,挪開一步,露出身後的罔市。
罔市一看見弟弟就雀躍。
撲過去将胡麻餅遞給張成材。還着急地摸張成材的額頭。
“成材啊,燒退了沒?你要的胡麻餅我給你帶了,快嘗嘗。”
起初,張成材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感受到罔市的一舉一動,與記憶裡的姐姐一模一樣。
張成材的臉就吓白了。整個人抖得篩糠一樣。
嗓子嘶啞了半天,才尖叫出一個“鬼——”
字還沒說完。
紀筝當機立斷,一個禁言咒下去。張成材說不出話來了。
“你弟弟讀書讀累了,我們送他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