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紀筝一行餓極,連最講究的姜雪吟都狼吞虎咽,顧不上吃相了。
春暖乍寒的天氣,掰開白饅頭,夾幾筷子肉末粉條當餡料,搭配着吃,别有風味。
劉根苗和幾個兄弟看那伽是個硬茬,不好惹,就另起了一桌喝酒,弄些花生米下酒,談天說地,勾肩搭背,很快倒下一片。
中途,劉根苗他娘叫小翠起來喝催子藥。沒叫醒。口中罵罵咧咧,想讓小翠洗碗的目的也沒達成,捶着後腰也去休息了。
酒足飯飽,各生困意。
紀筝還撐得住些,且去小翠房裡看看她的情況。
忽然,酆都冥燈異動。白霧驟起。
狐仙姐姐都從冥燈中逃出,一臉凝重,“我在燈裡睡不安穩。這裡有東西。”
她的鼻子兩側微微發皺,神情焦躁不安。
紀筝上了心,能讓道行高深的狐仙姐姐都發慌,一定是莫大的危險預兆。
紀筝:“有什麼東西?”
“不知道。到處……到處都是。”
連狐仙姐姐都開始暈暈乎乎了。紀筝頓感大敵當前,顧不上收拾劉根苗他們了,招呼那伽和姜雪吟,“醒醒,走了。”
二人自是忍着疲乏,跟上紀筝。
沿着地圖,趕緊走出石首村,去碎葉的陰差妖異崗報到。
出了石首村,荒天野地地睡下休息。
迷迷糊糊地,紀筝似乎是發了夢。
夢裡羞澀難當,盡是些不可語之事。事了,擡眼細看,對方竟是個英俊逼人的。通身都罩着柔和氣場,讓人難以抗拒。
紀筝捉他衣袖,瞳孔顫抖,“你是……”
俊俏青年笑笑,如煙般化開了。
如是幾番,不知幾夜。夢中夢相會,纏綿悱恻之際,青年忽問:“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就住在石首村村西八裡地八十八号。”
青年表白,“我喜歡你。好喜歡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紀筝如墜深淵。
那個“好”字懸在唇邊,嘴唇顫了幾顫,怎麼都說不出口。末了,嘴角輕提。
“不好。”
她幾乎跳起,反手倒扭住對方的脖子,雙腿則剪住他腰部。青年的動作受到限制。
“酆都冥燈,冥火燎原。”
蝴蝶狀寒冰破空出現,凍住了英英玉立的青年。随後青年一寸寸皲裂,如同碎裂的冰雕,化為粉塵。
詭異的是,青年形态都消散了,可聲音還回蕩在空氣中。滿是不解。
“幻化成你喜歡的人的樣子,你不喜歡嗎?”
“喜歡。”
紀筝的語氣十分平靜,仿佛這件事與她沒有任何關系。
多漂亮的年輕人啊。漂亮得過分。怎麼會不漂亮呢。
那是十六歲時的二哥紀瑄。
幼年在戲班子受過的毒打傷痕,都用了最好的膏藥祛除了疤痕,曾經髒兮兮乞丐也不如的臉,終于有條件洗淨。
而過人的美貌也因五官的長開而越發動人。抽條的個子,比起同齡人一騎絕塵。一把好嗓子清越,不過他性子冷淡,很少講話。
步過廊橋下,風鈴清脆叮咚,身形清冷寂寥。
唯有聽到那句“二哥”,他才會擡眼,眸中生亮,仿佛落入了一捧星光。
他美如天上的月,如籠夜色裡,隻要唯一的一顆星子。
紀筝重複了一遍,“喜歡的。”
她沒有辦法不喜歡。
可說這句話時,她連眉毛都沒有動過一下。
那男聲仍百思不得其解,“那我……到底是哪裡……”
出錯了。
紀筝想,這場她着了道的幻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露出破綻的呢。
是第一夜。
她的二哥,永遠不會在深夜裡棄她而去。曾經,她怕風怕雨、怕雷怕冷怕一個人,紀瑄總會在府裡守着她整夜。哪怕她半夜驚醒,床邊總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執手相握,趴在她枕側,容顔清冷,如同一豆燈火,未必有多溫暖,卻恒常地為她散發着僅有的光亮。
無聲地,紀筝會回握緊他的手。輕輕地,用鼻尖蹭蹭他的手背。
“我不明白……隻差一點點……明明……”
男鬼不甘的叫喊,最終消弭于無形,什麼也沒有留下。
紀筝悠悠醒來,卻發現身旁那伽和姜雪吟都深陷夢境,眉頭緊皺滿臉是汗。顯見得不是什麼美好的夢境。
再看看四下,風景變幻,深夜時分,他們根本不在原先的道路上,還在石首村内打轉。
三個人休憩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山洞,而是一片墳地,雜草叢生,野竹伸出,竹身纖細不堪折。
墳土堆東一處西一處,高低不平。有的有墓碑,有的連墓碑都隻剩半截。
而腐朽的路牌上,寫的正是“石首村八十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