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請進。”
向紀筝發出邀請的聲源,卻并不是簸箕裡的新娘。
而是門後突然蹿出的女人,女人三四十的年紀,穿戴簇新齊整,一身紅衣,滿面堆笑地來請紀筝。
紀筝幾乎是被她半拽進去的。
女人十分熱情,給紀筝上茶水。紀筝這才有機會轉到堂前,看到新娘的全貌。
與她之前的預判不同,這新娘……似乎有點壯。
肩膀寬闊,後背厚實。就算是村莊裡幹慣農活的農婦,這身形也是偏壯了些。
越看越不對勁。
紀筝坐在堂上,手邊的茶,她自然是不敢喝的。而堂下簸箕裡的新娘,正在“磨性子”,問她也不答話,怕是習俗不允許發出聲音的。
既然如此……
紀筝暗暗勾下手指,那她隻能使點小招數了。
雙臂交疊,鬥篷下手指靈活結印,鬼陣印變式之一,招來孤魂。
雖然隻有片刻,但已然足夠。驟然刮起的陰風,掀開了新娘的裙擺和蓋頭。
而後孤魂散,陰風止歇。新娘的裙擺、蓋頭也落回了原位。
紀筝雙眸瞪大。
簸箕裡哪是什麼嫁衣女?分明是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塗脂抹粉,擠坐在小方凳上,赤着腳,雙腳也是懸空的,不敢碰到地面。
是個大男人在“磨性子”!
與外石首村的情況,恰恰相反。
而紀筝眼尖,隻那一晃眼,就看到了漢子的雙腳懸在半空中發抖,支撐不住的樣子,但面露驚懼,大腳不敢落下。
因為……在他的腳邊,是一根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銀絲。
特定角度看去,寒光乍現。
紀筝毫不懷疑,漢子的腳要是敢落到地上,雙腳一定會被銀絲碾磨、割斷。
而那根銀絲……順着銀絲往兩端找去,另一端……就勾在身旁女人的食指上,不盯着看,還真發現不了。
女人捧着茶杯,笑看紀筝。“怎麼了?”她說話時,食指時不時上下移動,那根銀絲也橫來斜去,簸箕裡的漢子亦顫動不已,随時調整自己雙腳的位置。
紀筝看得額頭冒冷汗,“沒什麼。”
是人偶操縱嗎?
不像。更像是漢子的命運,牽在女人的手裡。
茶水一口未喝,紀筝告辭,女人送到門邊,意味深長道:“莫怕,在這裡,女人沒什麼好怕的。靈若菩薩會護着我們的。”
靈若菩薩?莫不是那尊邪菩薩的名号?
紀筝默默記在心中,“多謝。何處能拜見靈若菩薩?”
“在石首村的祠堂。”
得到了邪菩薩的所在,紀筝卻并不着急去。這答案來得太輕易,她怕是那邪菩薩候着她這個外來者,守株待兔。
不若先觀察。尋找更多的線索。
卻說紀筝碰到危險,是有點莽在身上的。通俗講,就是不怕事。
裡村這樣詭異,紀筝拜訪了頭一家,偏偏還一戶戶拜訪過去,生怕漏了什麼線索。
情況大同小異。
每家每戶,都是女人當家,男新娘在“磨性子”。腳底下都懸着吹毛立斷的銀絲線。這是女人們磋磨男新娘的法子。
她也遇到過反抗的男新娘。
雙腳血肉模糊,還争着要和女人扭打成一團。但女人很快叫來了幫手,三下五除二,制服了漢子,拖到了後院。後院傳來難以言喻的恐怖慘叫,不知是遭受了何等的酷刑。
等男新娘再被“架”出來時,幾乎成了條狀。被放進了簸箕裡。
紀筝不忍再看。虛捧着茶杯,差點把這來路不明的茶水咽下去了。
好在是沒咽。
可對面的女人,身上臉上的血迹都沒擦幹,倒直勾勾盯着紀筝的嘴,似乎想細細檢查,紀筝到底喝沒喝茶。
半晌,女人确認了,那茶水,紀筝是一口都沒沾。女人不無失望地詢問:“你不渴嗎?”
她臉上屬于男新娘的血,正好滴到她嘴角邊,望去詭異無比。
紀筝微笑,“晚些再喝不遲。”她避開了直接的回答,而是繞了一圈,搪塞過去。因為她并不能确定,女人的問話裡是不是埋着什麼坑,萬一回答“是”與“不是”,就着了道,那就不知道會牽扯出什麼後招來。
紀筝莽歸莽,但細節上還是很謹慎,誰也别想坑到她。
女人無法,歎了口氣,送紀筝離去。
臨走前,紀筝望了那茶水,忽然想到,姜雪吟她們,應該不會被騙到吧?
在找到同伴前,這都不得而知。
紀筝繼續前行,來到了村落的中段。不同于前段,這裡的人家,不僅有坐在簸箕的男新娘,而且還有大着肚子的。
五大三粗的漢子,挺着個大肚子,料理家務活計的模樣,着實讓紀筝的腳步,頓了一頓。
這些“孕夫”的境況不好。穿的衣服不合身,大肚子有一截露在外頭,不太雅觀。
時不時孕吐,撐着頭說頭痛,怎麼都止不住。孕吐了就在衣服上,異味陣陣,被自家當家的女人辱罵:“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