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随風而散,有種難言的脆弱。
“有的葬身于妖怪腹中,有的被異人捉去煉化,還有失蹤在無名罅隙裡的……很多都是空墳。”
紀筝默默消化着扈之桃話裡的信息,對昆侖地界的妖異兇險,又記了幾種。
兩人一前一後,行在野草荒墳中。
扈之桃停住腳,把頭靠在其中一塊墓碑上。靜默良久,終于無聲哭泣。
“這裡面,有我的妹妹。”
“嗯。”紀筝沒多問。
扈之桃也沒有說下去。她在墳前放上牽牛花,輕輕擦幹淚痕,笑着說:“她最喜歡這種傍晚才開放的花。清晨閉合、傍晚暮霭初散時盛開,她每每見了都哇哇大叫,覺得很神奇。看多少次,都樂此不疲。”
“應當是個很可愛的孩子。”紀筝如是說。
又平複了會兒情緒,扈之桃變回了那個獵鷹般的冷酷陰差。黑紅勁裝,她重新用紅絲帶束緊高馬尾,挺直背脊道:“行了,該說說你了。”
“挑個喜歡的地兒吧,若是你死了,我好埋你。”
紀筝噎住。
她配合地随手一指,指了個空角落,“埋那就成。”
這态度,扈之桃隻覺十分冷漠。
她帶紀筝來此,本意是敲打敲打,讓紀筝做好随時會死的心理準備,收服妖異時,要多多保護好自己。這些日子,紀筝屢接羊皮卷任務,那玩命努力的樣子,扈之桃都看在眼裡。
不過,大出扈之桃所料,紀筝對自己的生死,好像并沒有多在乎。紀筝……連自己都不太在乎……
扈之桃擰眉等着,等半天沒見紀筝再說話,“沒别的了?遺言都沒有?”
紀筝弱弱地說:“前輩,我很強的,也很努力,不一定會死的……”
扈之桃扭身,冷哼,“愛留不留。”她的高馬尾掃過紀筝的臉,弄得紀筝打了個噴嚏,紀筝自己吃吃笑了。前方背影冷冽的扈之桃,嘴角也不由勾起。
走出陰差墳墓的結界,紀筝回望一眼,野草凄凄。
其實,她是有遺言的。
遺書早就寫好了,寄存在驿站,到了期限她未去拿取,驿站就會傳書到靜河鎮。送回年山墓園。
若是死在了妖異崗,她沒有機會回去尋找過往的親人。畢竟,那時候,魂魄有沒有,都不一定呢。
在親情上,她并不是一個敢賭的人。
因為,她總在賭輸。
紀筝打頭踏出結界,瞧見狐仙姐姐與姜雪吟走出妖怪馬車,朝她行來。
狐仙姐姐姐姐一臉凝重,倒先把紀筝逗樂了。
“好姐姐,自從跟了我,沒見你露過幾回笑。都要不美了。”
狐仙捏捏紀筝的臉,“就你嘴貧。什麼都放不進心裡頭去。”
言語間,她若有所思的眼光,卻落在了妖異崗庭園内的那伽身上。那伽正在侍弄花草蔬菜。
衆人碰過頭。
“你怎麼不回蜀山?”紀筝問姜雪吟。
姜雪吟下意識躲閃,有種心虛感,“我……”
狐仙把紀筝拉進屋内,“走,進去說。”
“竟是如此?”
扈之桃一拳打在桌子上,鄙夷地看姜雪吟,“怎麼這種男人你也看得上?”
姜雪吟噘嘴就想反駁,百裡仙君家世顯赫,長得又超然絕塵,年紀輕輕就斬獲妖異無數,那就是昆侖地界的翹楚。多少少女夢中的高嶺之花啊。
她就這麼翻嘴皮子,愣是一句話沒敢發出聲來。她知道,這個紀筝的前輩,比紀筝兇殘多了。惹不起,隻能忍。
越想越憋屈,自己堂堂蜀山大小姐,混到這種前怕狼後怕虎的境地,姜雪吟低頭流淚。
她一哭,扈之桃深呼吸好幾次,把髒話咽了回去。
紀筝的态度平靜許多,頗有閑心地給她們續上茶水。
“狐仙姐姐,你是說,這個百裡仙君,提議并撺掇姜雪吟,做出‘換嫁’這一出。”
狐仙點點頭。
“這于他有何好處?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渣滓能有什麼……”狐仙姐姐一愣,“不對。”
百裡負星年輕風流,但卻不是纨绔,反而是少負盛名。貓不聞着魚腥味,不會動作的。
狐仙一點就通,腦子裡轉了八百道,“原來如此。”
姜雪怡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着急道:“如此什麼?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百裡負星,他想吞并海族!互換婚約,姊妹相争是明面上的幌子,姐姐嫁入仙山,方便控制住。這出狸貓換太子,真正的目的,是讓滿滿能光明正大,進入魚人的宮殿……”狐仙越說越快,思緒回憶連接起來,馬上就要說出最關鍵的那一點。
卻硬生生卡住。
呼——
她們聽見很輕的聲音,像蝴蝶煽動翅膀,那威壓卻不可忽視。
冰蝶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湧向了屋頂,寒冰凝結,冥火灼燒,一聲慘叫随之想起。房梁上的偷聽君子,瞬間被燎成了個火人。
紀筝放下茶杯,冷冷出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