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是。

她是燕小蠻，是帶着系統，完成任務後要回家的人。

縱然再不舍，再難過，都得回去。

不然，這一路以來她發了瘋般的努力，又有何意義？

系統：“恭喜宿主，獲得一萬積分，飛升任務完成。”

回家那日，她在靈界與神界的交界處，在天門之前，枯坐許久。看火燒雲彌漫，連靈宮的宮阙翹檐都染上紅色。

“卿回，老龍讓我來送你。”

她未轉身，隻短短幾句試探，便知道祖龍對那伽的記憶做了改動。她和他，成了沒什麼感情的……主人與靈寵。各修煉各的

盡管早有預料，她也鼻酸得眼淚奪眶而出。

偏生要強地，不肯轉頭。

“晚霞真美。”她嗚咽着，盡力維持聲線平穩，“要一起看看嗎？”

蛟龍一無所覺似的，打了個哈欠，在她身側靠後一些坐下來，搭腔道：“月亮也美。靈界這個季節，有三個月亮，正好同時出現。”

“是啊。”燕小蠻仰起臉。

靜默良久，那伽很聽老龍的話，沒把人“送走”，就不離開。但總歸不甚上心，坐着坐着就睡過去了。半伏在地上，來不及束起的白發，如蓮池清蓮盛放，鋪開一地。

燕小蠻試探着伸出手，撩起他的長發，一捧在手心。

冰涼的。

她笑着哭起來。壓抑着哭聲。

臨走前，她摸摸那伽的頭，明知他不會醒來。因為她多加了層昏睡的術法。

“你說……會不會我現在的人生，早就過完了。過去、現在、未來，發生什麼本就是定好的。”她仰頭看天門，“無論我多麼努力地生活，都隻是一個死去的靈魂，在回看固定的一生。”

所以，她會允許一切發生。

包括離别。

“再見了。”

“那伽。”

她要回家了。

系統：【飛升任務完成，系統将帶您回家。】

旁觀者紀筝如夢初醒，她看了這一路那伽與燕小蠻的因果，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但摸不到原由。當系統僵硬的電子聲響起時，有什麼從記憶中悄然蘇醒。

這聲音，她聽過的。

在年山墓園，在夢中。

日日夜夜。

她聽見系統回家的播放，也看見散發着光芒的通道，最後是她自己難以置信的驚叫。

“系統，你騙我！這根本就不是回家的路！”

也聽見系統半求饒半威脅，【宿主，殺了我，你也會消失的！】

她就是燕小蠻，是卿回。

燕小蠻是她，卿回也是她。

懵懂腦霧破開，前後串聯起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才是神獸石首，想要啟悟她的真相——

她和那伽，本非初遇，而是久别重逢。

那回家？是個騙局？到底真相是什麼？系統呢？

這一世她作為紀筝，從沒有接觸過系統。

系統……被她“殺”掉了嗎？

不，回家是騙局。

那系統，就一定是真的嗎？

紀筝感覺自己的腦子像被錘擺砸了好幾下，又暈又疼。她忍不住敲着腦袋，頭好疼。

那會不會……現在的一切，也隻是她的一場夢？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她還有可以相信的嗎？

眼簾一片血紅。

恍惚中，她一腳踏空，如墜雲端。失重感攀升到脊骨，無論她怎麼掙紮，都沒法阻礙下落的趨勢。

砰——

重重墜落。

從天門之上。

好疼。紀筝神魂不穩，又被震出軀體之外。

她看清那具身體，是卿回，是不知多少世以前的她。

卿回滿身是血，手執一柄小刀，還在反複往自己身體各處紮。頂着滿身的血洞，她苦笑，她流淚，她憎恨，自己這一生，落入騙局，為人所玩/弄。

天門之墜，那可是大動靜。

潭底老龍第一時間睜眼，龍須顫動，“那伽，快去天門看看。”

那伽應聲化出原形，迅速趕至天門。

遠遠地，他就看見熟悉的少女。素色道袍上滿身是血。

白發少年的瞳孔緊縮，有什麼記憶潮水般漫了上來。什麼也阻擋不住，再強的術法，都阻擋不住記憶的複蘇了。

他捂住心口，疼得忍不住彎腰，下巴都緊繃起來，下颌骨嘎嘎作響。

仍舊趔趔趄趄，朝着女修跑去。

“小白龍，你沒有名字嗎？”

“那我給你取一個吧，預祝你渡劫成功。”

“龍……那伽！就叫你那伽好不好？”

是洪水中泡爛的人身。

是他求老龍用溯洄術法，看見聽見她臨死前的畫面。還沒被蛆蟲築窩的漂亮眼睛裡，染着雨水，盛着淚水。

“果然是……金色的……真……”

未竟之語，此生無法再表白。

是他毫無猶豫，自毀龍身，又被老龍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