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等了千年萬年,終于再次遇見她的轉世。
樹梢之上,發尾之端。
“你可不可以,做我的靈寵?”
那伽狼狽至極,連原形都維持不住,以最初的人類少年模樣,奔到了卿回面前。
他探手,想觸碰什麼,可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傷口。他根本不敢碰。
最終胡亂地按住卿回握小刀的手,阻止她自傷。
她的血是熱的,傷口是柔軟的,但身體在迅速變得冰冷。
視線中看到的她,一片模糊。
但她松開小刀,本能地反握住他的手。
他聽見卿回奄奄一息,哭着說:“那伽,祖龍不是說過,龍能穿梭時空的吧。”
他還在哭,眼淚根本擋不回去。也聽不見自己說了什麼。又或許根本恸哭到說不出話來。
“能不能拜托你,回去告訴我,我被系統騙了……”
他聽不懂什麼是系統,但努力記住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鄭重承諾。
“好,我答應你。一定會找到你,告訴你的。”
卿回笑起來,含着笑意,咽下最後一口氣。
臉朝着某個方向。似是靈界一處宮殿。
少年抱住死去的女修,龍吟痛嚎,靈界連日暴雨。直到他背負少女的屍體,破開時空界限,開始時空穿梭,這場雨才停下。
但是,他不知道,幼龍穿越時空界限時,會忘記自己是誰。次數越多,記憶越少。
在茫茫罅隙裡,他一次次回溯過去,不惜自降修為化蛟,被她找到救起,又一次次忘記一切,重蹈覆轍。
是祖龍,尋遍時空,把他找了回來。龍眼含淚。
“忘了吧孩子。”
龍,是不能愛上任何人的。
時空悖逆,困己困人。
神所不容。
龍族傾頹,莫不如是。
祖龍颔首,他至少阻止了那伽被神罰,此番大動幹戈,他必須要沉睡修養了。
那伽私自穿梭時空,引起了靈界衆怒。心懷不軌者,趁着祖龍力竭閉關,終于對那伽的“自愈”
能力下手了。
而後的事态,可想而知。
不然那伽怎會墜落人間,化為鬼蛟。
“夠了!石首,夠了!”紀筝大聲呼喚,“我已知曉一切,放我出去吧!”
她搖頭,緊緊閉眼,不願再看。
她變得不像自己了,燕小蠻、卿回的情感回到她的身體,她承受不住,反複抗拒。
“你确定?看過最後一節,你即成為你。”
“我不要!”紀筝近乎歇斯底裡,“放我出去,我和她們都沒有關系!”
如果燕小蠻卿回是真的,那系統是假的,回家是假的,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那她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我隻是紀筝。不是任何别的人。”紀筝慨然發聲。
一語如同定海神針。定住了所有慌亂,定住了所有紛亂的時空畫面,也定住了其中的紀筝。
鬥篷早已被亂流吹走,露出燒傷斑駁的痕迹,眼眶附近皮膚皺縮,卻擋不住她堅毅的眼神。
虛空之中,神獸石首一聲歎息。知道是融合不了了。
他仍存有一分憐憫。
“後面還有一段,看完,你就可以出來了。”
紀筝斷然拒絕,“夠了,放我出去。”
石首自覺仁至義盡,發光的裂隙就在眼前,紀筝涉步而去,身後畫面飛速流轉。
她并不知道,她走之後。所留下的靈寵,成為了同修們的香饽饽。
一次次虐待抽取神通,又會自愈。
在石磨上一次次被壓着臉碾碎,龍角龍身一次次複原。清醒地痛苦,直到痛苦印入了神魂。
他終于墜入了冷漠。
竭盡全力墜落人間,是為了徹徹底底地身消,重來。
她也不知道,靈界之主的靈主宮,宮門開啟。
烈焰紅發的男子,抱臂倚靠在門框邊,短寸頭上五官精緻,有如神偏心雕刻過。
他低聲說道:“卿回,我說過,你早晚會回來的。”
那麼多畫面與聲音,在身後交錯響起。
紀筝免不了聽了幾耳朵,甚至聽見了那伽痛苦的似呼。腳下不由慢了幾步,但很快又加速走路。
她一路走出石首的神境,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
走出神境,紀筝發現自己仍在小石潭前。隻是鬥篷不見了,留在了神境裡。
她不禁一陣後怕。
那不是幻境重現,而是親身重臨。是會産生實際影響的。
但凡她有一絲猶豫,出來時,體内就未必是紀筝一個靈魂了。可扪心自問,神境裡的見聞,真的對她的心境,沒有一絲影響嗎?
紀筝苦笑,“您能否幫我一個忙?”
“不能。”
“我還沒說什麼忙呢。”
石首哼了一聲,閉眼假寐。誰要幫她,好心沒好報。要不是賭局輸了,它才不會收她所托,今日來做這啟發她的機緣。
紀筝像是熟悉這脾氣,順着毛捋,隻管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