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的語氣,複又是往日的溫柔,與方才說“殺光所有人”的樣子,判若兩人。一時之間,讓扈之桃分不清哪個紀筝,才是她認識的那個試用陰差。
“執劍者,傷人,必先傷己。”
“當你向同類揮刀時,那惡意之心,與魔何異?”
惡言鑽心,轉瞬之間,扈之桃渾身卸了力,恍惚着癱倒在地。淚水從眼眶中跑出來,控也控不住。
好累啊。百年了,除魔,到最後,她會不會也變成魔……
紀筝頗為好脾氣,拎起扈之桃受傷的手,撕下衣服上的布條,替她一寸寸纏好包紮。動作緩慢而有耐心。還安撫地攬住扈之桃的肩,又拍拍道:“前輩。不哭了。”
這時,她感到一陣陰冷的目光射來。
回望過去,那伽正緊緊盯着她,幽幽道:“這種拍拍抱抱,原來是人人都有的,也不是我獨有的啊……”
紀筝:……
不是,這裡有人假扮黛玉,我要報官抓他。
被那伽這麼一攪和,原本嚴肅的氛圍,緩和下來。
可人群之中,除了扈之桃,還有一人,依依不饒。
是百裡負星。
他厲聲問道:“小陰差,那魔種為何對你親近?方才這姑娘問你,你可沒有解釋。為何避重就輕?”
人群嘩亂,議論紛紛,“既然是神獸顯靈,這燒傷的姑娘,能是什麼壞人啊?”
幫腔的道:“對啊。她說不能向同類揮刀,魔可不講這些。同類相食是毫不避諱的。”
“她應該不是與魔同伍之物。”
這些話落在百裡負星耳朵裡,無異于掴了他幾耳光。他天之驕子,受不得這等委屈。不由埋怨那多事的神獸,出來攪和一局,不然,今天這小陰差,不死在飛劍陣下,不死在同僚暗算下,也會身陷于魔種親近的污名裡,罪名是洗刷不得的。
那麼,他與姜梨滿……就還有機會。
事以密成,不是麼。
但輿論給百裡負星的壓力也是實打實的。他不能對紀筝太過針對,反被人拿住馬腳,隻得補了一句:“我并無惡意。隻是魔之一詞,在昆侖能止兒夜啼,可見可怕,實在是容不得一點差錯。”
“甯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這就有點狠了。
紀筝好整以暇看着百裡負星。百裡仙君這番話聽着義正言辭,暗地裡全是坑,她無論怎麼說,都有可能被揪住話中漏洞,被大作文章。
既然如此……
不如先展示自己的弱小吧。
弱小、無攻擊性的。蒲柳、野草一樣的笨蛋女子。這是自大者們最看不起、也最掉以輕心的類型。
紀筝露出害怕猶疑的神色,臉上泛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其實……其實我……”
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肯說完。
房頂下早有急性子的不耐煩,“其實什麼?别吊人胃口啊。”
“是啊,姑娘要是無辜的,直抒胸臆便是。”
紀筝面上仍是蹙眉不開心,半邊漂亮半邊燒傷的臉,有種說不出的矛盾感。可心裡卻是早在暗笑了。
火候差不多了。
她這才從摸出塊梅幹菜燒餅,“它可能是餓了……”
?
底下人靜默了足足有幾十息。
才意識到,紀筝說的這個它,指的應該是魔種。
紀筝不好意思地笑笑,“偷藏了點夜宵。魔種也是要吃飯的啊。它剛才往我懷裡鑽,我不讓他鑽,就是和它搶燒餅哩。”
又一陣靜默。死寂。
狐仙:……
狐仙打了個招呼,“我先走一步,别說你認識我哈。”
紀筝仍是那副梅幹菜燒餅确實好吃的模樣。
“魔種也是要吃飯的啊。”
咚。
巷子裡傳來一聲悶響。
百裡負星本就身受重傷,這下直接氣得氣血倒流,暈倒了。僅剩的十幾個四象宗弟子,趕緊上去攙扶、掐人中、灌醒神水。
紀筝掰了塊燒餅,往嘴裡一塞,“嘿嘿,年輕人,心要大一點啊。”
魔種搶燒餅吃。
用這麼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紀筝倒也打發了吃瓜群衆。
沒辦法,傳言中,幼年魔種是需要進食的。而且魔是雜食動物,喜歡人|肉,但也不拒絕其他食物。
那顆化作香菇的魔種,的确有可能,是打累了,去紀筝那裡搶口吃的,再繼續殺回來打。
隻是沒想到被神獸制裁了。
行在在回程的路上,紀筝把梅幹菜燒餅掰開成好幾塊,分給那伽、扈之桃,還有慷慨解囊,把彩練當車馬使的狐仙。
他們确實是餓了。
雖然十分嫌棄這塊魔種“要搶”的燒餅,但都吃了下去。‘
紀筝是她們中咀嚼得最開心的,笑話,這可是清竹軒順出來的。那麼貴的房費,不多捎點,多吃虧啊。狐仙姐姐就是财大氣粗,不知柴米油鹽貴。
狐仙聽了後,掐着她下巴,忍住沒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