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眼,疑心自己看錯了。
外面的世界,比山洞裡更昏暗。沒有日光,沒有月光。
有的,是地面無邊無盡的猩紅。
還有空氣中流動的,五顔六色的霧氣,散發出漂亮的微光。
“這是……”
五百年前。
五色霧彌漫,異鳥遮天蔽日,昆侖地界,不見日月。
那伽的鱗片,帶他們來到了五百年前。那麼,她是不是可以找到小儲君了?
紀筝絲毫不覺得自己工作腦,和那伽說自己的新發現。
那伽很無奈,把她往後拽了拽,“不能出去。霧,很危險。”
山洞成了安全區。雖然困住他們,但是也起到了隔絕霧氣的作用。
為了不被霧氣侵蝕,紀筝隻好和那伽走起回頭路,往山洞内部挪了挪腳。
紀筝開始回憶口袋書裡的記載。
那本口袋書的前輩,作為陰差,在昆侖任職過。他提到過,幽冥之力,一定程度上能抵制五色霧。
紀筝摸了摸耳墜。她的酆都冥燈,比之從前強大不少,但其中蘊含的幽冥之力有限,能撐到她找到小儲君,再回到山洞嗎?就算回到山洞,她有辦法回到來時的時空節點嗎?
“唉。”
歎息一聲,紀筝沒承想,剛來,就被五色霧,絆住了手腳。寸步難前行。
“小娘子歎什麼氣呢,常歎氣,可是會變老的。”
一聲年輕的男聲傳來。語氣裡帶着調笑。
紀筝望去,看到山洞外現出個人影來。此人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比之紀筝遮掩燒傷都不為過,而面上則戴着傩戲面具,連露出的雙眼、嘴唇上都罩了層薄紗。盡可能地杜絕五色霧的污染。
不同于那伽的無謂,紀筝垂落手臂,袖口滑出符咒,被她夾在了指間。
她将語氣放輕佻,“閣下,不知您打哪兒來?”
面具人擡起手臂,一指林子盡頭,“我從林子東邊來。”
“借個落腳處,多謝。”面具人一副自來熟的樣子,慢慢朝山洞走來,“江湖救急。”
紀筝也不跟他客氣。催動炁體燃燒符咒,朝他丢去。
面具人的衣角迅速燒起來,吓得他趕緊脫了下來,在地上踩了幾腳,要熄滅火星子。口中都發出着急的叫聲,“小娘子,你幹什麼呀?”
火光之中,紀筝冷冷望着他。清透的瞳孔裡,倒映出他慌亂撲滅火焰的模樣。
“你撒謊了。”
面具人一頓,笑道:“小娘子,未免太疑神疑鬼了。”
紀筝并不辯駁,平靜道:“林子東邊來,外頭的地面被血浸透了,腳踩上去,會留下血腳印。”
“你的腳印呢?”
面具人停住動作,任由地上的着火衣服繼續燒。他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不發一語,也沒有任何動作。
紀筝噗嗤笑出聲,“逗你玩,外面這麼黑,誰看得清腳印啊。”
面具人仿佛松了口氣似的。
但就是這一口氣,讓他臉上的傩戲面具松動了。面具“呱嗒”墜下。露出一張青黑的臉。
雙眸緊閉,死亡已久。
剛碰陽氣,瞬間屍斑橫生,身體迅速腐爛,屍炁外溢。
“鎮屍符,急急如律令!”
紀筝迅速用炁憑空畫符。靈炁收攏,藍光凝結朝屍體打去。正中腦門。
屍變暫止,屍炁屍毒也被控制住了。
“喲嚯,行家。”
那滑頭的男聲,依舊未消失。
紀筝手指上方,“那伽!”
那伽應聲而動,變幻出鬼蛟身,朝上方一掃,從山洞上方卷住什麼。急遽拽拖進山洞。
整個過程,猶如伏蛇捕食,動作絲滑迅速。
眨眼功夫,甚至沒怎麼沾染到外面的五色霧。
被卷下來的“東西”,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在山洞内,被鬼蛟尾束縛得死死的了。
“什麼鬼?”那人驚呼。
紀筝瞧他形貌,青年年紀,五官清秀,衣衫褴褛,披襟散發,邋裡邋遢的,看樣子境遇并不好。隻一雙眼滴溜溜轉,一看就鬼精鬼精的。
這情狀,與他先前那調笑的語氣,倒是相符的。
紀筝:“說吧,為什麼驅屍,裝神弄鬼?”
青年道:“你怎麼發現的?還有你剛才露那手,能不能教教我。那個什麼鎮屍符……”
紀筝忍住給他來一拳的沖動,沒有說話。
青年似乎知道,轉移話題這手,在紀筝這沒有用。
而身體上纏繞的鬼蛟尾,不知不覺已經纏到他的脖頸處,且越收越緊。
他想起小時候淘氣,去林子裡玩;正好遇見蛇在捕獵鳥蛋。
蛇會張開嘴巴,把大過嘴巴好幾倍的鳥蛋吞下去。巨大的鳥蛋在蛇的身體裡滾動,把蛇皮都撐成透明的。然後蛇會盤纏起來,一圈又一圈,直到無法再纏。
鳥蛋會破碎。
進食完畢的蛇,再施施然把蛋殼碎片吐出來。
現在言青覺得,他自己就是那枚“鳥蛋”。
渾身的骨頭都被纏得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