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越發客氣,恭敬道:“您說便是。”
說不歡喜是假的,能恢複本來容貌。身體機能得到了修複,連帶着心情都雀躍起來。生出感恩心,感恩天賜機緣,因禍得福。
日後她必盡力踐行諸惡莫作,衆善奉行。要對得起祖師爺,對得起道。
小儲君陡然變色。
聲音中凝聚了殘存不多的神力,聽來如廟宇撞鐘。
那伽以為他要發難,猛然拉過紀筝。
小儲君一字一句。
【我治愈你。讓你行走世間,所求皆所願。】
【我詛咒你。同我一樣,是撲火飛蛾,永困輪回,走向唯一不變的既定結局。】
神力散了,小儲君說話聲如常,“說完了。”
紀筝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聽幾句話,果然是沒那麼簡單。
帶了神力的話,可是有言靈般的作用的。
就算小儲君目下神力衰微,起效會受到影響。
但是,他們被實實在在地詛咒了。
這不祥的詛咒,讓紀筝和那伽都感到不适,其中負面的願力太強了。
承載着小儲君滅國之觞。
良久。
紀筝拿得起放得下,作揖行禮。
“不管怎麼說,誤了您救國,本非我意。對不住。您不原諒我們,也合情合理。”
“再者,我們感激您慷慨借仙泉,賜我們傷愈的機緣。”
竟是不再介意。
小儲君長歎,忽感疲憊,他甚至準備好了矛盾激化,被紀筝那伽奮起重傷,神力見底,最好死去的準備。
就此了結。
可是,結束得這樣無冤無仇,潇灑漂亮。
他自嘲地想,自己到底是不配成神的。
挫折後的心性,還比不上一個當陰差的凡人?
“你們走吧。”
紀筝拜别,“珍重。”
又是乘大人物的東風,小儲君為他們打開出口。
他們順利回到地府。
立在入口處,那伽認真安慰她,“等我恢複了真身,算神。他一個半神的詛咒,是可以化解減輕的。”
紀筝沒說話。
那伽:“你别怕。”
像安慰紀筝,又像安慰自己。
紀筝點頭:“我知道了。”
無礙。她有她要做的事。升職成陰陽先生。
回西京,找兄長,問真相,複仇。
其餘的,牽絆不了她什麼。她内心深處,一直很明白自己要什麼。
無論經受多少挫折,她都會一一克服。
那伽瞧了她一會,忽然灰心。
她是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和他會不會有個善果。
她在乎的是複仇是親人。
那伽忘不了,她跳進三哥墳墓,抱着半扇骸骨哭泣的樣子。那種執着和委屈,目的不達,永不能得到寬解。
他懂她。有時,他恨自己太懂她。無法糊塗着過下去。
“紀筝,你喜歡我嗎?”
紀筝“啊”了一聲,不太明白他話題為何跳這麼快,又為何非在去地府的大馬路上問。
她飛速答道:“喜歡啊。”
又說:“以前不喜歡,現在喜歡了。你是我的夥伴,打架時,我對你放心。”
是啊,喜歡一個朋友的那種喜歡。
像喜歡花、喜歡水、喜歡雨後的草,喜歡美麗的山水圖,喜歡偶遇的野貓野狗。
這種喜歡,很輕淺。
風過了無痕。
但不知為何能往人心上狠狠紮。
那伽幾乎呼吸不過來。
“好。”
他的心涼了。
涼了,但是,他不會放手的。
等她做完想做的事,或許……會分給他一點點注意力。心意是可以培養的。
人的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他相信的。
閻羅殿。
紀筝依照之前泰山府君的吩咐,來閻羅殿應祂的“會茶飲酒”。
泰山府君看見紀筝模樣,依舊不苟言笑的。
“儲君說備了薄禮予你。”
“原是喜事。”
紀筝也不苟言笑,“正是。”
她不喜歡與頂頭上司話家常。
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大不知多少級,一句話說錯了就容易被壓下去,再也起不來。
她是奔着升職陰陽先生去的。還差着好幾大步呢。行差踏錯,鑄成大禍的事兒,她不願意犯。
因而能少言就少言。
泰山府君道:“叙茶還是喝酒?”
地府的叙茶是叙茶,喝酒卻不同,是坐在忘川河邊曲水流觞,很是容易遇到想不開跳忘川的,而且大喇喇坐外面,太招搖。
既然泰山府君讓她選,紀筝道:“茶吧。”
泰山府君點點頭,很好說話地答應了,轉過屏風,去内堂換衣裳去了。換了身常服出來,倒平易近人些。
隻是總不苟言笑,叫人看不出喜怒。
他盯着人,人就亂想起來,想都能把自己想死了。
這就是
因是上峰下屬會茶,那伽自當避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