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輕輕用力,摘了下來。
三哥。
看到熟悉的臉,一瞬間,她熱淚盈眶。
腦海中兩種畫面打架。被砍成兩截的身體,抱在懷中咕噜噜滾出的爹爹人|頭,她随着半截身體飛脫出去後,打在她脖頸的濕熱紅白之物。
而後是平日鬧不過就讓她騎脖子的大高個,把她惹生氣了又給她做木頭小鳥、壓香花做香露;被她惹生氣了,罵不過,帶着活靈活現的小鳥對她反複喊“紀筝大壞蛋”。
兩種反複互相打架的畫面,最後像化雪般彌漫。凝聚為眼前這一張臉。
紀筝的手禁不住顫抖,鬼怪面具啪嗒落地。
她捂住嘴,十指指腹死死摁着臉,用皮膚疼痛,來壓抑哭泣的沖動。
不能哭,哭了會影響畫皮,會被拆穿。
周蘭澤捕捉到她的眼神變化,自己眼神也軟了。
順勢捉住她那隻手,貼在自己臉龐。
他的臉被托住,仿佛無助的嬰兒。
“好姐姐。你也難過了麼。”
紀筝恍惚。
沒想到三哥的臉,也能做出這麼勾人的模樣。
連藏在眉毛裡的那顆善痣,都搖曳生姿。
身子面容相同。
芯子不一樣,差别這麼大。
紀筝想縮回手,卻被周蘭澤抓得很緊。掙脫不得。
她隻得下移視線,避開對視。
正好看到掉在地上的鬼怪面具,嘴巴開口處,做成惡口咧嘴笑,雕刻崎岖複雜,好似爬牆的藤蔓。
紀筝:“火要滅了。”
周蘭澤歎了口氣,毫不掩飾失望的神色。
果然……是想詐她心事嗎……
紀筝随手拿起籃子裡的元寶,不小心用力捏扁了。
傻愣在原地。
不是,道觀裡的金銀元寶,都是一沓沓疊好的。拿一隻,用力吹口氣,就鼓起來了,便是圓鼓鼓的元寶了。
這種手疊的,本身就是鼓好的。弄癟了該怎麼辦,紀筝還真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
周蘭澤樂不可支。
從她手上搶過去,不知捏了元寶的哪幾個角。變形垮塌的元寶,又恢複了飽滿的原貌。
周蘭澤把元寶丢進火盆。
“笨丫頭。”
紀筝瞪他。用口型罵:“你才笨。”
周蘭澤看過來時,紀筝立馬低頭。
他又開始笑,不知道有什麼那麼好笑。
燒完紙錢,他撿起鬼怪面具,重新戴上。
接着赤足蹈步,鬼步舞空,長歌吟句,字詞奇怪,不知又在念什麼邪術。
神經病。
紀筝在心裡偷偷罵。
沒關系。師父教的,誰讓她道心不穩,就下山罵一頓、打一頓,道心就穩了。
面上笑得卻柔和如春風,目送周蘭澤遠去,離開院子。
紀筝收拾好銅盆和紙灰,借着水面看了看,還好畫皮沒什麼異樣。今天她趁着忙亂,提前給畫皮上了染料。
她自去睡覺休息,不在話下。
卻不知鬼怪面具少年,轉出門來,還有話說。
“笨女人,不是說,要把我剝|皮抽骨的麼……”
他低笑道。
追随他的僵屍,一蹦一跳,跟随過來,将他的低語聲擋住。
次日清晨。
天沒亮,李嬷嬷就将落選的女子們都叫起來,各自發了包袱,打發出去。
包袱裡有盤纏、最近的過路通關文牒,還有護身符。護身符能頂一個月效用。确保姑娘們安全回家。
送了這包袱,也算仁至義盡。
落選姑娘們無話,各自都客氣跟李嬷嬷和衆姐妹道别,分道揚镳了。
餘下的二十三位入選者,按李嬷嬷的吩咐站定了。
李嬷嬷分派到各處,指定了主子。
紀筝聽明白了,這二十三位侍女,除了她們春夏秋冬四位能進琬琰殿的,其他都是要定在幾位南洋派長老處的。
長老們雖有術法傍身,但是平時生活需要人料理,這回是少主選侍女,便多選了些,替他們也找補些。
月銀是一樣的。隻臉面上差一截。
春芝芝難掩喜色,秋蓉低垂頭不好意思似的,冬畫屏還是呆萌臉。紀筝立在那裡,不動聲色。
“大家都是新來的,為了公平,六個月内,若有伺候不好少主的,便廢到下頭去。空出缺來;若有侍奉長老盡心的,也可擢選到琬琰殿,各憑本事。”
李嬷嬷講完,連春芝芝的臉色都不好了。
她再春風得意,都聽出不對勁來。
紀筝心如擂鼓。果然不簡單。
這話,是把他們春夏秋冬四人,架在了風口浪尖。
就算行事無錯,另外十九位侍女,保不齊會讓他們“犯點錯”。
敵暗我明。
離琬琰殿、離南洋派少主最近的她們,是最需要自保的。
上要伺候好神經病少主,下還要防備其他侍女搞小動作,想想都勞心。
紀筝覺着,得加快計劃了。
查清南洋派底細,查出周蘭澤的弱點,然後,一擊必中。
“二妹妹,你是叫夏筝嗎?是這個‘筝’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