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的預感成真了。
這晚上夜雨忽至,聽得南洋派内圈那幫人鬧将起來,大晚上漫山遍野的火光,到處都在點着火把找人。
說是丢了個少主跟前的丫頭,必須要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口氣聽着就嚴重。
再想白日裡,那倆婆子講究,知道那姑娘穿的侍女服繡樣制式,當是少主殿裡的,不由又驚出一身冷汗。
對上了,想必就是在找這個妖妖娆娆的丫頭了。
查到門房頭上,門房隻咬死了,那姑娘幫他送完行李就走了,說是往北邊去散散心。
他是真話假話各說一半。
方向故意說反了,也是存了點歪心思。
多拖些時間,耽擱了找人才好,最好讓她把命丢在祖宗墓地。就是不死,想再開口說人話,也難了。自然就供不出他去。
東邊角門倆婆子汗津津地回完話,也被差使打着火把找人。
三人預先都對過口供,各自看了眼,松口氣。
少主站在人群盡頭,鬼怪面具在火把映襯下,猙獰異常。雨水順着藤蔓的紋路往下淌。
“站住。”
門房後背一僵。
少主走到他跟前來,語氣溫和,“肚子受傷了?”
門房還想說些什麼,人已經被一腳踹飛出去。慣常跟着少主的小僵屍周醜,還跳上去,在他手臂上蹦跶好幾下,踩得門房護着手臂哇哇大叫。
門房自知漏了餡,問話下跪時肚子痛,讓少主看出端倪來。
他是那丫頭失蹤前最後接觸過的人。
這哪還敢欺瞞?
為了法不責衆,還把兩個婆子一道拖下水。
三個人哭作一團,老實交代。
提到那丫頭去祖宗墓地時,少主整個人都僵住了。
而後扭身就跑,連火把都拿不穩了。火光在風雨中飄搖。
小僵屍周醜滿臉自責,今日是他吃飯的日子,在主人那,所以沒看好紀筝。
他先遵從主人命令,召喚同伴,将這三人拖走了。
人群中,李嬷嬷冷眼旁觀,臉色陡然變得陰沉。
*
紀筝一路往南疾奔。
夜風驟起,豆子大的雨點砸下來,在地面上撞出一塊又一塊的濕痕。
這雨望着勢大,可怎麼都沒連成片。
就是一顆顆地砸,好像天上有人哭。
紀筝終于跑到祖宗墓地,及時刹住腳。
門房不讓她來,情有可原。隔着結界,祖宗墓地裡屍炁和怨炁沖天,幾乎肉眼可見。有奇怪的嗥叫聲,此起彼伏地傳來,似狼似鬼,又像隻是山風刮過山谷石壁的聲響,聽得人汗毛倒豎。
這種地方,根本不需做什麼路标。
稍微有點危險意識的,都會下意識遠離此處。
外面一圈灑滿了白色粉末,作為墓地内外的分界線。
白粉有驅邪之意,不讓裡面的跑出來,也有警戒提醒的意味,提醒外來者莫要輕易闖入。
陰陽兩隔。
畫屏被丢進去的時候,還缺失了一雙手,她該多害怕啊。
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喜歡宅在屋子裡讀書,謹慎怯懦,好靜不喜動。
就因為和她扯上了關系……
紀筝用金光咒護體,摸出黃紙,跪在地上用血畫符。
她真是急壞了,完全沒想到,這是在墓地,血會引動起屍。
霎時間,祖宗墓地裡的嚎叫聲,叫得更加激烈。
紀筝看了墓地一眼,青綠色的屍炁彌漫,層層疊疊的墓碑屹立靜默。
完全看不到人。
畫屏,到底被丢到哪兒了?
紀筝收起符咒,轉而碰了碰耳墜,召喚出酆都冥燈。
提燈行走。
陰差對屍炁有天然的壓制作用,短時間内,她不會受到太多影響。
但南洋派的祖宗墓地麼,想想裡面都不知道會有什麼妖魔鬼怪……她必須盡快找到畫屏。盡快離開。
紀筝咬緊嘴唇。
唯一的光源,就是手中的冥燈。燈光暈開,與屍炁的顔色融為一體。若不是因走動而搖晃,幾乎讓紀筝以為,她是行走在墓地裡的幽魂。
不對,她的心智開始被影響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紀筝重新加固了一遍金光咒,給自己貼上疾行符,加快搜尋墓地的速度。
同時,目光不斷在墓碑土地間逡巡,尋找畫屏。
過眼處,祖宗墓地深處,苔藓侵蝕斷碑。
丘陵綿延起伏,青溪從山中而出,背陰處墓碑聚集,幾如樹林。
“這地形……”
她看着有些眼熟。調動腦海中的回憶,紀筝緊緊皺眉,“帝王葬……”
她難得走了回回頭路,确認地形,“葬壓龍角,其棺必斫……”遠看山溪,恰似龍角。
斷碑後,是受風雨侵蝕的泥土,不知被什麼東西翻卷出來。棺材也斷成好幾截,木材片散亂在泥土中。
看痕迹,是爪痕。
聯想到此起彼伏的嚎叫聲。
紀筝臉色煞白。
雨滴順着臉頰往下滑。
她知道為何祖宗墓地危險了。
這裡,不僅有死屍,而且有活屍!
帝王之墓,若未鎮壓住,起屍無數。祖宗們是真從墓地爬出來了,自己把棺材闆給掀了。
“畫屏……”
畫屏斷了一雙手,身上血氣正是濃郁時,進了這樣的墓地,焉有活路?
錯了。
她心忙意亂想岔了。
有血氣就可以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