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的場地,在祖宗墓地外沿。
地面鋪滿串鈴,踩在串鈴花上,新人要進入花海中。
第一環節,是射箭。
新娘站在花海中為靶,周身圍着嫁妝。
紀筝沒有陪嫁,就帶了個人。于是周蘭澤大方地把自己的僵屍們都借給她,圍繞在她身邊。
腐臭的僵屍,和新鮮的花海,頗不和諧地結合在一起。
紀筝不合時宜地想,她真像植物大戰僵屍裡那顆大堅果。
怎麼說呢,怪無助的。
喜婆早過來安慰她,說這是習俗,射箭是為了“去紅煞”。還教紀筝要哭,這時節,新娘得表現對娘家的不舍。
紀筝醞釀着哭意。
忽地後背發緊。
被瞄準的感覺非常強烈。
她眼睛上蒙着紅綢帶,被要求不能私取,視線很模糊,隻能透過蒙眼的綢帶,看見對面周蘭澤大緻的身形。
閉上眼,天眼處就會更加敏感。
尤其是被尖的東西瞄準時,人會下意識躲避。
明明……看不見的。
周蘭澤……想殺她。
這一箭,可以直中她的要害。
紀筝默念護身咒,在心口、頸部等重要位置,反複加固。
“嗖”地一聲。
破空而來。
箭羽擦過紀筝脖子,落在花海中,柔軟落地。
紀筝脖子微微刺痛,有濕潤的液體滑下,應該是破皮了。
喜娘來解紀筝的綢布時,手都在發抖,低聲念叨,“怎麼傷人呢。大喜的日子見血,說破就好說破就好。”
她是外頭請來的喜婆,還挺可愛的,紀筝笑起來。
周蘭澤放下弓箭,看着紀筝,眼神難以描述。
紀筝甜甜地回望。
他放棄了。
剛才是他殺死她,最後的機會。他卻射箭射在了她腳下。
動情,即心軟,即失措。
李嬷嬷判斷得太對了。
射去紅煞,新人要攜手進入祖宗墓地。外頭會巨型祭祀,煙氣彌漫,新人要蒙着眼走,一直走出墓地,不遇鬼打牆,不被僵屍攻擊,平平安安,便是得到了祖宗的認可。
婚事可成。
有奢比屍之眼在,祖宗墓地的僵屍,誰敢發難?
隻是走個過場。
紀筝蒙着雙眼,除了腳下的土地,唯一的觸感,便是與她牽手的周蘭澤。
周蘭澤的掌心在出汗。
紀筝的心安定下來,快到了,就更沒有什麼心緒波動的必要了。
去做,就行。
新人成功走出了祖宗墓地,回到串鈴花海中。
“大壞蛋。”
骨殖鳥飛來了,屁|股後帶着它的一幹粉絲鳥,鳥群繞着一對新人飛舞。
喜婆來為紀筝戴上花環。
紀筝接受着衆人的矚目和祝福。
這是她和周蘭澤獨處的時候,互相擁抱。
背陰的祖宗墓地,日頭高升,投下一束光,照耀在紀筝漂亮的側臉。
飽滿的耳垂,反射出一點微微的光。
觀禮的人群中,看到那點耳墜反射的光,忽然消失了。
與此同時,一盞提燈憑空出現。
新娘從燈裡取出什麼,抵在了少主的後頸處。
動作一氣呵成,快到無人反應過來。
克敵須臾。
人群騷動起來,膽小的侍女開始逃竄,壓低了聲音哭泣。普通邪修和賓客都面露懼色,而實力強大的長老們,都祭出了自己的法寶。更别提對周蘭澤忠心耿耿的僵屍群了,小僵屍們都圍聚過來。
連祖宗墓地裡都傳出統一的嚎叫聲。
那些生前忠于奢比屍、死後卻不得安甯、化為僵屍的戰士們,感受到了奢比屍之眼的呼喚,逼近前來護衛。
紀筝一個人,要擋千軍萬馬。
“都别動。”
紀筝威脅着,削尖的奢比屍胫骨,往周蘭澤後頸深入三分。
周蘭澤後頸肉破了皮,鮮血汩汩而出。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
因他發動天賦,那戳穿的傷口,很快愈合。
紀筝弄了幾次,生出細微的厭煩,下手極重。
甚至紮進了他的脊骨,陷卡進去。
周蘭澤停住天賦。他好像快要碎了。
“紀筝,是……有什麼誤會嗎?”
他不相信,是誤會。
不要在他最開心最期待的時候……不要。
紀筝緊握住那根胫骨。
拔不得,拔了威脅不到旁人;不拔,她又需要這根胫骨,去攻擊奢比屍之眼。
她需要合适的時機。
而且……
她低垂了眉眼。
周蘭澤鎖骨窩中心,奢比屍之眼一瞬間完全睜開,又恢複了半睜。差不多四分之三了。
奢比屍之眼的眼珠反複轉動,上下左右遊動,在灰綠色眼皮裡滾來滾去,想要脫離那層禁制,又好像落入蛛網的蚊子,根本走不脫。
不夠。
紀筝想,得先讓它完全睜開,才能破壞它。
需要繼續刺激。
而不引發它的幻境。
紀筝的停頓,被曲解成另一種意思。
“你心軟了。”周蘭澤笑着擠出眼淚,“你明明可以一開始就對準奢比屍之眼。”
紀筝才反應過來,“沒有誤會。”
“什麼?”
紀筝掀起眼皮,“我來履行諾言。”
她的吐息落在周蘭澤的皮膚上,皮膚爬滿雞皮疙瘩。
“剝皮抽骨。”
終于,這四個字,是午門行刑官擲出的灑簽。
出令,宣判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