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在家鄉,犄角旮旯裡看見個女人。記在心裡,還悶着不說。”
“到酒席上,多吃了幾杯馬尿,反倒什麼都講了。”
紀筝續上茶水,“婆婆口幹了吧。”
那婆子灌了一大杯下去,牛飲完畢,插着腰,說着來了怒火。
“非說是個狐狸精一樣的美貌,可惜燒傷了,感歎得不行,連名姓都記得牢,聽人喚她“紀姑娘”,記了這麼些年。”
紀筝臉色頓時就不對了。
那婆子還以為紀筝也厭惡男人朝三暮四,歎道:“真是替咱家夫人不值。”
“當年不顧全家反對,硬要嫁,舅老爺幫襯了老爺多少,都忘到狗肚子裡去了。窮困男人,果然是幫不得。麻雀變鳳凰,轉眼就忘恩。”
唠唠叨叨的,對魯西望這鳳凰男忘恩負義,婆子頗有怨言。
紀筝臉白了半晌,小腹因緊張,如刀絞一般。
面上勉力地陪笑,“可不是。”
直到把婆子送走。
紀筝快步走到竈上,竈頭上熱的紅糖水,她又接了一碗,一口猛幹。
複鑽進被窩,找了湯婆子捂在小腹,感覺渾身的疼痛減輕,無力卻加重了。
魯西望還真是壞了她的事。
真不知什麼色|胚,居然連她那樣燒傷的醜樣,都能記在心裡。
肖想她也就罷了,左右不讓人知道。
偏嘴不把門,在朝廷宴會上抖出來,惹了大官的注意。
燒傷……姓紀……
懷疑範圍不就縮小了?很容易被人疑心到她頭上來。
再說魯西望在宮中被扣押滞留,刑訊逼供,又不知會抖出什麼多餘的細節來。
他當年浩浩蕩蕩來年山墓園“道謝”,不知打聽了多少,若是連她出現在年山墓園的年份都打聽清楚,抖到宮中,那時間也對上了。
簡直險上加險。
去年山查她便罷了,隻恐殃及邱老頭和小埋。
紀筝心裡七上八下的。四肢酸疼得想落淚。
這時聽聞推門聲,看見那伽提着吃食回來,頓時就迎上去。
那伽見她險些跌倒,搶步扶了,“小肚子還疼嗎?我給你捂捂?”
紀筝哪有心思管癸水?
趕忙把魯西望一節,還有裡頭的彎彎繞繞緣故,一咕隆全說盡了。
她心焦得整張臉都皺着。
那伽撫平她蹙起的眉頭,眉間那兩道豎紋才不見。
“你且吃些暖熱的墊墊肚子,我現在就去郵驿問問,有沒有年山墓園的回信。”
卻是才回,屁|股還沒坐熱,又要出去奔波。
臨走前,還抱了紀筝好一會兒。知她腹痛便不愛用飯,盯着吃了點,又抱着她捂熱了,等她皺眉睡下,才起身蹑手蹑腳去郵驿了。
*
卻說婆子回主院裡回夫人話。
走了幾步,挨着冷風一吹,腦子清醒過來。
婆子暗悔交淺言深,這時不覺得紀筝美若天仙了,倒覺得紀筝是民間傳說裡的美女精怪,專唬騙來的。她暗自昧下點心和碎銀,回禀夫人說紀筝收禮了。
回去自己住處,又回味紀筝那相貌,原諒了自己。人麼,就愛看點好看的,她年紀大了也還是愛看。還和相近當值的念叨,說那相貌,看一回死也值了。
倒把些小丫鬟逗得哈哈大笑。
“好|色|婆婆。虧你投個女胎,若是男胎還了得。”
這卻是婆子去得巧,紀筝經月事躺在床上,便沒有戴幕離遮臉,才叫婆子看見了真容。就是住東跨院裡常看門的護衛,都沒見紀筝長什麼樣呢。因而也沒人替婆子撐腰,支持她的說法。
婆子要強,“胡吣什麼,毛都長不全的黃毛丫頭。沒見識。”
“天仙樣的姑娘,可叫什麼呀?”
别人問起來,婆子才發現,自己連姑娘名姓都忘了問。
小丫鬟們笑她,“老糊塗。編鬼話來。”
婆子不忿,“她就是美得天仙似的,不信你們去瞧,别說問名字,你們這些黃毛丫頭路都忘了走!”
“争什麼?再吵,爺讓人縫了你們的嘴。”
正屋裡傳來魯西望的罵罵咧咧,仆從們又怕又厭,趕緊散開了。他們懼怕主人陰晴不定的脾氣,又幸災樂禍這樣的雙面人,家中老虎出門裝和善,不能敦倫亦是報應。
魯西望心裡也清楚,偏要殺雞儆猴,可憐婆子成了發洩口,挨了好幾闆子。還是夫人求情,才讓婆子免了剩餘的責罰。
婆子憤憤不平,要争這口氣。于是拿紀筝做筏子,借雞罵狗的,想數落魯西望用情不專,晚間鬧大了事态,亦是誰都沒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