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去吧。”
紀筝說着領他回家。崔驚樾很少受她春風化雨的溫柔,在他印象裡,小師姐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
他懷有自己的心事,很容易就陷在這份溫柔裡,不作他想。
“崔驚樾……”
“崔驚樾?”
“崔驚樾。”
好像有人在叫他。
或許是和小師姐在一起太幸福了,崔驚樾覺得自己頭重腳輕,每一步都像踏在浮雲上,飄飄然不知歸處。鼻子間缭繞着很好聞的香氣,讓他越來越暈乎,不住地往小師姐身邊靠。
“嗯……”
眼看着他越挨越近,紀筝指尖催動着冥燈的手指一緊。
冥燈叫魂,輔以燃燒的犀牛角。
燃犀,人能與鬼通。
師弟的一魂三魄,會有所感應,使得本體也意識迷迷糊糊。
但紀筝沒想到,崔小花這麼信任她。信任到魂魄不全都對她不設防。
崔驚樾暈暈乎乎跟着紀筝走來走去,在附近打轉。
紀筝暗暗焦急。
轉出圈去,愈往西京城内走。崔驚樾還是困倦樣,紀筝可惜,想來呼應不到他那一魂三魄了。
行至穿梭人流中,崔驚樾猛地站定。
動作突然,拽得紀筝都險些沒站穩。
崔驚樾如夢初醒,“小師姐,我睡着了嗎?”
說話事,眼瞳清明,炯炯有神。卻暗含自責,自責犯困添了麻煩。
毫不懷疑,是紀筝對他做了手腳。
紀筝心中愧疚。
“不,你沒睡着。”
她環顧四周,崔驚樾站定後,腳步未動。仿佛被什麼鐵鍊勾住一樣,圈定在某個範圍内。紀筝想拽他走,他腿腳就是戀戀不舍,不大肯走。
紀筝心道是這了。
此處是西京鬧市區,大白天來往人極多,各大商鋪門前圍得水洩不通的,生意極紅火。家家店鋪的對面,是一徑的高牆瓦檐,一大片都圍了起來。紀筝略刮一眼,便知不是富商之家。
風水極旺的地段,還建了如此長的外圍,就是皇商也不敢這麼招搖的,主人必是官宦。而且,還不是小官。
高門大宅。紀筝強拽着崔驚樾站到斜側面,不想惹人注目。
而後緩緩擡頭。
“崔小花,我們可能……找到你缺失的魂魄了。”
崔驚樾聽了眼睛一亮,“在哪?”
他順着紀筝的視線看去,總覺得紀筝看的方向,讓他心生出親切感和熟悉感。想來是自己丢失的魂魄,在吸引着他。
甚至,崔驚樾想松開小師姐的手,到底沒舍得,牽着身旁人的手,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
他看清了宅邸高懸的牌匾,牌匾上的字迹,走必遊蛇,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他瞧了一會,方愣生生念出:“……黎……府?”
崔驚樾感到,自己握着的那隻手,瞬間繃緊。
……
梅花巷。小院。
崔驚樾在屋中打掃,戰戰兢兢不敢言。
他餘光瞧着小師姐,從黎府回來後,小師姐就一直不說話。周身冷得可怕。
當時念出“黎府”,他出了一身汗。心說不會這麼巧,到果子鋪,趁買東西旁側敲擊打問,正落實心中所推測,這偌大的西京,能建這麼大的府邸,除了曾經的鎮國将軍遺脈、曾被逆相收養長大、而後避嫌與之撇清幹系、自己立下赫赫戰功的那位,還能有誰?
黎氏,黎徜柏。
在哪不好,他丢失的魂魄,偏偏在黎徜柏府上!
崔驚樾都顧不上去細究自己驚丢的魂魄,怎麼會從懸崖下去了黎府,隻一味着惱自己的事,惹了小師姐不開心。
相當初,他跟随師父燈陽真人遊曆,途中聽聞紀家被抄,立刻向師父請辭,不管不顧就趕回西京來,抛下燈陽真人,至今沒有聯系。
等他趕回來,紀府家破人亡,還讓紀瑄那戲子貨霸占了去,連個念想都不許他有。他央告着父王,父王施壓,紀瑄才不得不領他去紀府遺址。
被燒成廢墟的……小師姐的閨房。
崔驚樾至今都不想回想,當時自己有多崩潰。
紀瑄看着幾近崩潰的他,卻還在低低地笑。
好狠。
紀瑄是這樣,黎徜柏也沒好到哪裡去。過家門而不入,連上道折子為紀家說句話,都沒有去做。
小師姐的兩個哥哥,沒有血緣作維系,真的太冷心了。
“小師姐……都怪我……”崔驚樾猶疑着,“你說句話。”
紀筝被他握着手臂晃了好幾下,方斜眼過來,“我想事情,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