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着害人符咒的梳妝匣,是阿張來瞧紀筝那天,紀筝給的見面禮。
消息傳開時,紀筝還在鹧鸪院裡用逆鱗連寫符,崔驚樾同她講禦鬼宗曆史上驅鬼的趣事,正講到一樁龌龊鬼報複,逗得紀筝忍俊不禁。
“将軍!這是哪兒的風,把您吹來了?”
黎徜柏跨入鹧鸪院。正見紀筝收了嘴角一抹淺笑,冷臉重新戴好幕離。
跟着她的那個“妹妹”,也背身遮掩。
紀筝懶怠裝,福身也免了,“将軍何事?”
冷不防什麼東西砸過來,紀筝一避,丢在她腳下。東西砸開了發出重響,連裡頭鏡片都碎裂飛濺出來,可見黎徜柏使了多大的力。
細小碎鏡飛到紀筝身上,崔驚樾跳奔過來擋住,上看下看,“小……姐姐,沒事吧。”
紀筝看看他後脖子,被碎片刮了幾道,眼裡立刻凝聚起寒光。方道:“我沒事。你先去上藥。”
她推着崔驚樾回屋,才把目光落到黎徜柏身上。
“将軍好大的火氣,撒到客人頭上?”
黎徜柏臉色冷厲,“梳妝匣是不是你送的?”
紀筝看了眼地上的梳妝匣,猜到阿張那有事,“是。”
“裡頭的符咒,是你放的?”
黎徜柏找“江姑娘”的麻煩,浩浩蕩蕩多少人,金嬷嬷正混在丫頭群裡看熱鬧,跳出來講道:“小賤人,又毒又善妒!弄得阿張小姐高燒說胡話,你好爬/床吧?”
紀筝笑道:“嬷嬷說得對。”
一句話不自證,直接把金嬷嬷剩下的惡語,全堵了回去。
紀筝認得太幹脆,旁人看着反倒起疑。
黎徜柏初時看妹妹出事,腦子疼的狀态,亦漸漸冷卻。
妹妹那麼苦,火場逃生又流落七年,好不容易找回她來,才在黎府享了幾天福,就遭人陷害,他怎麼能冷靜?沒有直接動手,已是極大的自持。
“你承認自己害了她?”
“當然沒有。”紀筝道,“我若害她,要害得這麼明面?生怕人家不知道是我送的東西?生怕别人不順藤摸瓜找過來?”
“若真要害她,我這裡手段少嗎?借鬼神之手,把自己摘幹淨,樂得方便,至于這麼蠢?”
她說“這麼蠢”三字時,大家的臉色都難看了。
此事确實太巧。
但阿張那樣溫柔可親的人,沒什麼心眼,又得人緣。一出事,對上這清高的江芙姑娘,人心有偏頗,自是偏幫阿張,猜忌江芙的。
紀筝送客,“沒什麼事,将軍就請回吧。好好查。”
“這裡不容我,我自今日就走。也不必等端午了。”
她剛表明态度,冷不丁月門口響起驚呼,“阿張小姐!”
隻見阿張在兩個丫頭攙扶下蹒跚而來,頭面未梳洗,粗罩了層黑紗,身上虛虛披着件薄衫,露出的脖子處都是高燒未退的冷汗。
她行了來,張口先喊“大哥!”
黎徜柏條件反射似的回身,正把她接在懷裡,“身子還沒好,出來見風?”示意丫頭将她扶回去。
語氣無盡溫柔,與将才問罪紀筝那迫人的氣勢,真真兩個極端。
紀筝心裡一刺。
扭身就想回屋收拾行李,哪曉得身後撲上來什麼。
阿張撞在她背上,“江姐姐别走,莫厭了我,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紀筝小心回身,在阿張因虛弱而險些摔倒時,及時拉住了她。
防止被訛上。
“沒什麼錯不錯,阿張姑娘請自重。”
阿張假摔不成,人微微一僵,就恢複常态,繼而猛跪在地,直接跪進梳妝匣的碎鏡片裡,頓時膝蓋見了紅。
她又探出手去扒拉那符咒,頓時手也被瓦礫石子刮花了。
丫頭婆子們趕忙去拉扯她起來,黎徜柏是最着急的,直接打橫将人抱起來,俊秀的眉都攢成一團,“為何糟踐自己!”
阿張早哭成了淚人。一雙手緊抓着符咒,撿起來自己撕了個粉碎。
“都是我的錯,大家别怪江姐姐了。”
碎符紙灑了她滿身,她蜷縮在黎徜柏懷抱裡,倚靠着寬闊的胸膛,顫顫巍巍好不可憐。
黎徜柏卡着合适距離護着她,并無逾矩,可渾身壓抑着火氣。
紀筝了解他脾性,一看便知。
呵。好得很。
紀筝腦子發熱,“我沒看符咒,是給大家留幾分臉面。阿張姑娘急着撕什麼?怕我細看符咒,比對比對字迹是不是我所寫?不是我的字迹,又是誰寫的?是誰專門放進我送的梳妝匣裡的?這可深究不得了。”
黎徜柏斷然喝道:“夠了!”
紀筝字字句句紮在阿張身上,他不能不回護。
“呵……”紀筝呼出一聲,心口窒悶。
别人質問她可以,她質問他的“妹妹”,一句也多說不得!七年前早幹什麼去了,如今裝出這副大哥保護妹妹的姿态,又是做給誰看!又是平複誰的内疚?
紀筝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擡手一巴掌甩他臉上的欲/望。
阿張頓時目光一閃,撲進黎徜柏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