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方才清醒過來,“讓你擔心了。我剛才不知怎麼……好像有什麼叫我。聽到師弟的叫喊,下意識就跑出去了。”
“你們不是說,關這家夥的,可能也會道法?”那伽冷靜分析,“或許他在暗算你。”
紀筝一想,确實,哪有這麼巧。她和那伽前腳謀劃要離開,後腳就聽見師弟魂魄被折磨的聲音?
兩人剛想悄悄回鹧鸪院,不料紀筝餘光裡什麼倒了下去。她立刻去扶住,險些一并踉跄摔倒。
“怎麼了?”
隻見方才精神抖擻的那伽,一瞬冷汗爬滿額際,一張臉面如菜色,嘴唇不住發抖,狀況十分不好。他咬牙道:“不是我,是小破道士。”
崔驚樾的身體出問題了。
紀筝往他額頭摸了把,觸手滾燙,“發起高燒了?他丢的魂,怕是不保!”
本體肉|身都感應到,接連
難道師弟丢的魂,就被别的道士煉化了不成?他們竟什麼也做不了。
紀筝大為懊惱。
“你撐住,我帶你回去……”
驟然一聲悶響,那伽頂着崔驚樾的身體,居然直接暈了過去,栽倒下去,撞在門闆上。紀筝去拖他,難免拖不動。崔驚樾看着瘦高,一身的腱子肉,此刻失去意識,實在是重得很。
紀筝嘗試把他手臂圈到自己脖子上,背回去或許省力些。
還沒蹲身,隻聽一聲“江姑娘,還是要走?”
唬得紀筝一跳。
忙戴嚴實了幕離。
黎徜柏不知何時出現,就立在廊道拐角處。懸挂的燈籠光照耀在他臉上,影子卻攢聚成腳下一個點。
他怎麼知道她要走的?
鹧鸪院處于監視之下?
紀筝立感毛骨悚然,說話聲音盡力維持平穩。
“我早就辭行過了。”
而後并不想和他多費口舌,紀筝背起那伽就要走。
黎徜柏邁開大步,幾步追上來,橫手打在房門上,攔住了她的去路。
他臉上的神情,沉靜下埋藏着某種湧動的暗流。
不知為何,紀筝想起了他對阿張說話時的神情,“妹妹,你真當我這是慈善堂?”
如今,他用相似的神态語氣,對紀筝說:“辭行……你不是說端陽才走嗎?”
紀筝猛地心頭一跳,不确定地朝他看了好幾眼。
大哥……
能說出這句話,就說明,她端陽走不了。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放她走。所謂辭行,所謂允諾她端陽可以離開去見淑妃,都是緩兵之計。到了端陽,他必有後招等着她,讓她出不了黎府,入不了宮。
紀筝冷汗涔涔。
原以為找到了一個冒牌貨阿張,他對她的疑心就會打消 。阿張又屢屢生事,他每每回護,仿佛一顆心全系在了阿張身上。不疑有他。
若這一切……都是他裝的呢?
是他讓她掉以輕心的手段呢?
紀筝想着感覺腿都軟了。
她怎麼會如此天真?能在皇權政|治中遊刃有餘、收買人心,能在戰場上洞悉敵情人性、戰無不克的人,他所外露的情緒,是真實的情緒嗎?還是隻是他想讓人看到的?
“我……我以為,将軍是個守諾的人。”
黎徜柏輕輕笑了,不無溫柔,他彎腰,目光狀若無事地在昏迷的那伽身上打轉,而後靠近紀筝,隔着層幕離,在她耳邊輕聲說話。
“你不走,不動作。說不定,他的病,很快就好了。”
紀筝揪住他的衣領,将他扯近質問,“你知道什麼,丹房是不是你……”
“唔。”
一根手指輕輕搭在了紀筝的唇沿。
壓得幕離的細紗都陷了進去。
黎徜柏阻止了她繼續說破,“你該回去了,江姑娘。”
紀筝腦子一熱,情急之下連崔驚樾的身體被她摔在地上,都不曾察覺。此刻亦冷靜了。她要是在這撕破了臉,那就更沒可能逃出黎府去了。
而且黎徜柏這樣老謀深算。隻要她在乎崔小花,在乎崔小花丢失的魂,她就被拿捏住了。
按黎徜柏的意思,隻要她暫時不離開,那麼可以保證崔驚樾丢的魂魄無恙。
迅速權衡後,紀筝重新背起崔驚樾的身體,回鹧鸪院。
“昌平,明路,幫她擡人。”
“遵命。”
兩個小厮懂了主子的意思,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崔驚樾,不讓他挨着紀筝半分,偏面上還帶着笑兒,“江姑娘,您先走。”
如此紀筝引路,兩個小厮二擡一地去了。
尚未走遠,遠遠地少女身影像俏麗蝴蝶般跑來,特制的一身鲛紗在夜色中泛出虹色光彩,耀眼奪目。阿張一來就撲到黎徜柏身上,雙腿纏住他。黎徜柏接住了沒動。
“大哥,方才那是江姐姐嗎?你們說什麼呢?靠得那麼近?”
“沒什麼。同她一道的生病了,求我找個大夫。”
“那找我呀。男女有别,看病,不如找我方便。”
黎徜柏但笑不語,将阿張放下地,“妹妹,今天開心嗎?”
阿張:“開心!”
她轉而去夠黎徜柏的手,“雖然有點累。”
黎徜柏的手不着痕迹避開。轉為撫摸阿張的腦袋,觸手是鲛紗的觸感。阿張的頭發,在火中燒掉了大半,頭皮大塊都是斑秃的。火焰對人是很無情的。
他的眼裡浮出哀傷。
“開心就好。我都會補給你的。”
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