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拍拍他衣領,“抱琴小紙人,代我看看王府怎麼樣,逍湘王如何。若有什麼意外,你聽我通訊符裡教你怎麼說。”
那伽笑得更厲害,隻身上沒力,眼睛都笑彎了。
這笨蛋,外表比誰都冷,一旦走入她内心,沒有比她更妥帖的了。什麼都幫他想好了。
紀筝交代完,有些無措,“那我……我先下去了。”
少年從捂汗的厚厚被子裡伸出手,手臂瘦得如竹節,把她攬住,抱回懷裡。
“我會想你的。等我回來。”
他們挨得足夠近,他身上的熱意,湧到紀筝身上。恍如火燒裂冰。
“誰要你回?”想起他是病人,紀筝又轉圜道:“我又不催你。”
“呵呵呵……”
他低低的笑聲,仿佛把空氣都染甜了。
……
另外,紀筝還要同扶搖子道别。
扶搖子交代個沒完,“筝筝别擔心。三清觀的結界封得好好的,紀瑄那狼崽子,抓不到你的。他能踏進來,我名字倒着寫。”
“新來那些孩子,你多教教他們,我這一路奔忙,教得不算入心。”
“你家的事,早晚我替你把紀瑄骨灰揚了,給你出氣。自己放寬心,别氣着。别想多了,郁結于心。”
“驚樾也是懂事孩子,逍湘王明事理的,你别擔心,不要擔心……”
紀筝聽得頭昏腦漲,“知道了知道了,師父好啰嗦。”
迎着山風,扶搖子眼中含了淚。
他握着紀筝的手拍了又拍,“徒兒,你是我最有天賦最厲害的弟子。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有更好的弟子了。”
下輩子,下下輩子也是。
“能收你為徒,是我幾輩子積累的福氣。”
不是,師父有點過了吧。
紀筝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踮起腳,拍拍扶搖子的臉,“師父沒發燒呀,這麼傷感?”
“沒大沒小。”扶搖子破涕為笑,“走了。”
他轉身下山,脊背都佝偻了。
随着下山路,馬車逐漸縮成一個小點。
紀筝看着心酸。
時光留不住。
離别傷感,結果卻是好的。
崔驚樾回王府後,認回小王爺的身份,病很快好了起來。西京裡送賀禮者無數。
扶搖子還用了法器水鏡,讓他和紀筝報喜。
水鏡裡,崔驚樾拍拍胸脯,精神許多,“小師姐,我好多了!”
“你瞧好吧小師姐,我就是你最大的依仗。”
想想扶搖子還在旁邊,說這話未免太輕狂,崔驚樾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爹就是小師姐的爹?”
“噗。”紀筝笑道,“我什麼時候又多了個爹了?”
“小師姐别客氣,我爹就是你爹。他已經認了,以後王府也罩着你。才不怕你二哥。”
真是混不吝的。
逍湘王攤上這麼個寶貝兒子,也是沒辦法,百依百順的。讓多認個女兒,就多認個女兒。
他和崔驚樾的親情,讓紀筝從心底裡生出羨慕。
紀筝逗他,“你爹是我爹。那咱們是姐弟了?”
崔驚樾臉色大變,“不對,隻是師姐弟。”
“啊啊啊不對。像親人那樣照應,但沒血緣啊。不能真把我當弟弟了。”
他急得熱鍋螞蟻似的團團轉,想着怎麼圓回來。那率真模樣,饒是紀筝都掌不住笑了,連日來擔憂他低燒、擔憂他一魂三魄保不住的陰霾,通通見了陽光消弭了。
不過,還有一樁事。
等崔驚樾被逍湘王叫去談天,扶搖子這頭才和紀筝說上話。
“他魂魄還是穩的。那鬼蛟,不常出來。”
這就是說破了。
紀筝知道瞞不過師父,“他沒惡意,用師弟的身體,也能護住師弟魂魄不走逸。”
“我知道。要不然早滅了他。”
“師父!”
“唉,在呢。有了男人,忘了師父。”
風水輪流轉的互怼,紀筝不接茬。反問道:“一魂三魄找到了嗎?”
“……在。”
紀筝問:“救出來了嗎?我上回遇見,那一魂三魄,似乎被什麼同道,困在鎖魂陣裡折磨。還用一種刻着豚豕的鼎盛裝。”
“你說得不錯。”扶搖子語速慢了,“都解決了。不足為懼。”
紀筝忍不住開心,“還是師傅厲害。”
順利成章地,她得問問,什麼時候送一魂三魄回崔小花體内。融合完全後,那伽又怎麼辦。
可惜水鏡到了時限,漣漪圈圈化開,對面已不可見。
相當于電話挂了。
紀筝又不能“回撥”,這法器是單向傳訊的。
她平息心情,晚些再問好了。
窗外懸挂的鈴串響動,随清風傳來燒香的特殊味道,隐隐有絲朱砂的甜息。
一切都在好起來。
紀筝如是想。
甚至好得太過了,好到不真實。
像墜入了水中溺水,在窒息中做美夢。
*
逍湘王府。
夜。
小道士從噩夢中驚醒,小鹿般的眼睛瞪如銅鈴。
冷汗涔涔,渾身被汗水浸透,像淋了場大雨。
他那早已被仙泉治愈的腿,不禁反複抽搐。
咬緊牙關,崔驚樾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師姐,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我全部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