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麼一包我全下了……”
“蠢貨。”士兵拍士兵的腦袋。
崔驚樾好奇,“你們……在打架嗎?”他比劃着,“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小道姑,大概這麼高,頭發很黑,臉很白,嘴唇也白,不愛笑……”
他描述得很細碎,說着說着,自己眼睛裡冒淚水了。
夢境閃回,火海裡的小師姐,頭發都燒着了。
那些士兵看他跟覺得瘆人了。誰都不想沾惹瘋子。但這是上頭吩咐的差事,不辦也得辦。要不然得罪了将軍,還想在兵營裡有好日子過嗎?
終是高瘦士兵最先開口,他舉着雙手擋在身前,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小王爺,别着急啊。是找人嗎?”
“我們才看見個小道姑哩,長得水靈水靈的。”
崔驚樾一喜,略懷疑,“真的嗎?”
“真的啊。她冷冰冰的,也不搭理我們。”
崔驚樾完全信以為真,“她人呢?”
高瘦士兵一指懸崖下,“跳下去了。”
“什麼?”
崔驚樾心猛地一沉。幾乎錯愕。
高瘦士兵笑道:“小王爺别誤會,她是使了什麼仙法,飄飄悠悠下去的。”
他說得模裡模糊,所謂的“小道姑”怎麼下去的,下去又作甚,一概不知。
崔驚樾焦心憂心,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
等人淩空在半空中,懸崖下的冷風呼呼而來,醒了腦子,他才想起用道法。驅鬼成風,他改變自己掉落的方向,腳底碰到懸崖壁,輕踩輕放數次,下落的趨勢減緩,已經差不多可以背身找個合适的落腳點了。
小腿一緊。
他不是摔的。
他那條腿,是他被人拎起來砸在尖銳石頭上的。
力道之大,尖石瞬間紮穿他的腿,強割軟骨,破肉而出,形成貫穿傷。
“啊——”
崔驚樾慘叫出聲。
半是疼的,半是驚的。
他疼得直冒冷汗,痛苦地雙手想去把腿拔出來,哪裡忍得住疼。半空中抓住他、摔他的那人,手勁太大了。崔驚樾感到腿上那截骨頭都粉碎了。
以後長出來,怕也是個瘸子了。
崔驚樾無法自救,隻得徒勞地在地面上攀爬——他這時意識到自己已經到懸崖底了,附近有水聲。
他想看清暗算自己的是誰,可眼前一片模糊,一會兒因失血過多而出現黑影彩色蚊蟲般閃動,一會兒又白花花的,是自己的眼眶,不住地被生理性淚水充滿。
視覺不明,聽覺就異常敏銳。
“你幹什麼?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他滿身妖術,豈能讓他行動自如。”
“你太過分了,我們隻是合作。”
“是你心軟了。”
“不會,魂魄我照樣會抽。不然無法引|誘她回來。”
“還是心軟。為何不讓他變殘廢,囚禁他一輩子!”
“他們二人命運相羁,如此殘忍,若她翻臉了該當如何?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放他出去,指不定他們反而會相遇,日後一起回西京來。”
“呵。”
“你笑什麼?”
“我耐心有限,他一定會死。隻是今天,我留他一命。”
是兩個男性的聲音,激烈得吵了起來。
崔驚樾驚出一身冷汗,他聽過。
這兩個人的聲音,他都聽過。
音色熟悉得令他筋骨打戰。
這時他回想起來,覺得士兵可疑,像是安排好了,給他上演的一場戲。
懸崖下三人并不知道,懸崖上的士兵們探頭望了望深不見底的懸崖。
“叫得好慘,怎麼沒聲了?莫不是摔死了?”
“走吧走吧。這山裡起霧了。”
不一會兒功夫,方才還互相可見的山巒,已經被濃霧所包裹。霧氣聚集之迅速,很快能見度就降低,三米開外看不見人了。
“什麼鬼地方。咱們快下山吧。”
士兵互相招呼着,點燈的點燈,腰上互相用綁帶系起來,一步步往山下找路。這是訓練時,遇到迷霧天氣常用的手法。而且他們是走山路爬階梯,能見度不高的話,稍有不慎就可能一腳踩空。
霧越來越濃了。
呼吸時,都能感覺到吸進去的每一口氣,都是潮濕的。
盔甲上凝着一層水珠。黏膩、濕潤。
領隊的那盞燈,光芒越來越黯淡。隊尾的,已經看不清了,天本來就黑,濃霧混着燈光,隻有白茫茫的一團。
睫毛上滴下水珠。壓得人睜不開眼。
除了腰上繩子傳來的拉扯感,隊尾的人,甚至都感覺不到有其他活物。
“這鬼地方,什麼時候到頭啊!”
剛抱怨,就聽前方傳來喜悅的聲音。
“太好了!下山了。”
隊尾的也激動了,解開繩子幾步大跑圍聚過去。走近了,終于在咫尺之間,看到一位位同僚站着,心裡踏實了些。
領頭的高瘦士兵,彎下了腰,遲疑道:“等等,咱們之前……在山腳見過這塊路标嗎?”
一塊石碑,觸手冷冰冰,正立在階梯的盡頭。
“老劉,你不是識得字多?來看看?”
小兵老劉跑過去,眯着眼辨認,“月——迷——津——”
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文绉绉的字眼。各自解開腰上的系帶,卻發現有個人顫抖得不行,正是隊尾殿後的。殿後的一般是膽子大有本事的,隊友禁不住調笑。
“你咋了,尿褲子了?”
十來個士兵哄堂大笑。
隊尾的牙關打戰,他看見,石碑周圍,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影,青白色的。甚至每個隊友的身旁、身後、頭頂都爬滿了人影,大大小小,老老少少。
“啊——有鬼啊——”
他轉身就跑。
“這小子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