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向下俯視她。
紀筝在心中道了句髒話。
懸梯通向唯一的出口,竟然是一口井,窄得隻能容納一人通過。
單向通行,即便她有機會往上爬,也會被燈陽堵死。
紀筝垂下頭顱。
方才眸中裝出來的無助通通消散了,那不過是為了讓燈陽放松警惕。
要她乖乖等死,怎麼可能?
管他因果,管他是非。
她和紀瑄的賬,還沒算清。絕不要不明不白,死在這裡。
思考,快思考。
怎麼辦?
紀筝忍住琵琶骨處的劇痛,悄悄挪動手腕,摸索到石塊縫隙裡的耳墜。手指傳來被耳針穿透的刺痛感,從沒有痛覺讓她感到如此驚喜。
酆都冥燈。
冥燈裡有判官贈予的幽冥之力,能用上一時半刻的。她此時用不了炁,用不了術法,卻可以依附這些幽冥之力,當個護身咒,也當個興|奮|劑用。
疼……太疼了……
琵琶骨疼得她頭皮發麻,後腦的疼又讓她清醒,不過是憑一口氣撐到現在,才抵抗住了痛昏過去的本能。
要是這時昏迷,她死定了。
不想,不去想,她催眠自己,身上沒有傷。
不去想,就不會痛。
随着耳邊傳來汩汩的水聲,水位上升,淺灘慢慢被水覆蓋,沒過紀筝的腳。
她直到燈陽要怎麼殺她了。
該死,紀瑄的火沒能燒死她。
燈陽就要用水嗎?
什麼因果。
迷信要有限度,真真害死個人。
紀筝将耳墜紮回耳垂上,扶着濕滑的洞壁,往更高的石頭走。
水位一陣高過一陣。
高位的石頭卻是有限。
以紀筝現在的體力,也做不了飛檐走壁的蜘蛛俠。她挪地很慢,每動一下,琵琶骨的疼痛就會加劇。
她咬牙不叫疼,生理性疼痛的淚水卻不停往外湧。
最後她停在力所能及的最高位置上,靜靜等水位一點點漫上來。
她靈機一動,這裡是地下水,地下水是相通的。
不一定要從上面井口出去,可以從旁邊的孔洞遊出去。雖然有迷路的風險,但好歹是一線生機。
水位上升,光源也即将被撲滅。
紀筝努力擡頭環視。
心裡頓時涼透了。
四壁一圈的孔洞,都裝了小型鐵門,單憑蠻力,是不可能砸破這種鐵門過去的。
燈陽,算好了所有的可能性。
封了她所有的退路。
水位越來越高,已經到紀筝的腰部了。
低處的光源,一處處被水淹沒撲滅。洞窟逐漸陷入紀筝醒來時的黑暗。
黑暗一點點加深。
地下水透骨涼。
紀筝耳邊隻有水聲,潺潺不絕。
漆黑。山洞,水牢。
常人最恐懼的要素齊聚。
卻是她所有安全感的來源。
誰讓她經曆過火光火場。與之相反的,皆可為救贖。
要不要用閻王的水晶球呢。那相當于借用閻王的一次力量。
說實話,到這份上,紀筝還是舍不得。
當初閻王出手,可是能将鬼陣印的副作用都抵消了去。
在昆侖在南洋派都未曾用上,指不定以後對付紀瑄未蔔先知的能力,會有奇效呢。
紀筝觀照自己,她真是快跟要錢不要命的人,一個調調了。
她擡高了手,“師叔,我就非得死嗎?”
井口沒有任何回音。
燈陽怕落了圈套,亦怕自己心軟,故而不加回應。
紀筝不強求,也隻是試試,她擡高手臂,是去倒夠琵琶骨的鈎鎖,狠了狠心,往外一拔。
“啊——”
劇痛襲來,她疼得撲倒在水中,嗆了好幾口水。
好想娘。
可惜她沒有。
鈎鎖隻拔掉一半,血水在地下水中蔓延。
井口傳來燈陽的規勸,“莫再折騰,徒增痛苦。”顯然是聽到了她的慘叫。洞窟四壁,即便深水吞掉了她許多哀嚎,回響也依然明顯。
紀筝笑笑,再次艱難擡手,雙手握住鈎鎖一端,用力拔出。
眼前冒血光。
這一刻,她疼得生了死志。
疼,爹,娘,好疼啊。不如死了。
疼到極緻,她以為會想起重要的人,而事實上,腦海隻是一片空白。
全力加強疼痛,提醒主人活下去。做點什麼。
毫無餘力想任何矯情的東西了。
輕輕的撲通聲。
兩節鈎鎖落入了水中。沉入黑不見底的深水。
記憶閃回。
清風将小白龍的聲音送到耳邊。
“水?那可是我們龍最喜歡的東西了。”
“你沒聽過嗎?龍遊淺灘,這是被困;一朝見風雨,飛龍入青天。”
少女道:“我不行。”
“卿回,那是因為你們人身沒用好。鱗片有大用。”
這到底是……哪來的聲音?
是臨死前的幻覺嗎?
酆都冥燈感受到主人流逝的生機,溫柔地溢出絲絲幽冥之力。像螢火蟲飛舞,環繞親近她。這是洞中唯一的光源。
刺骨冷水灌入琵琶骨的傷口,水好像有了生命,像水蛇在骨骼裡鑽遊。
紀筝苦笑着擡手,去觸碰那些螢火蟲樣的光芒。
擡手時,有什麼從胸口起落。
紀筝愣住了。
水漫過了她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