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瑄忍不住瑟縮。
他算是理解了,古人的殺氣是什麼意思,壓迫感确實太強。
一時,紀瑄不曾出聲,一心看黎徜柏練劍。練完劍,黎徜柏躍至武器架邊,抽了長/槍、短道、陌刀等數十種武器,換着練習,招式百變,又樣樣娴熟,看得人眼花缭亂。
如是日頭快西斜,黎徜柏才停手,取過小厮遞來的巾帕擦汗。
黎徜柏像是才發現紀瑄在這,笑着走來,“二弟?”
這一聲叫得實在親熱,紀瑄不得不強笑回禮,“大哥。”
他一作揖,站了半日的腿麻腰痛,發作起來,人直接栽倒下去。
黎徜柏剛好轉身,正讓紀瑄摔在地上。
小厮小跑回來攙扶,“哎喲,二公子這是怎麼了?”
沒承想腳下一滑,栽在紀瑄身上,倒把剛想站起來的紀瑄,又壓趴下了。
此時,紀瑄背上壓了個人,更覺疼痛,可還是強撐着,與小厮互相緻歉,滿口裡“對不住”。小厮昌平自己反不好意思,“奴是賤命,二公子折煞奴也。”
昌平兀自打量,心有不忍。
這二公子,總歸是戲子出身,見人就矮三分。這樣低賤,叫人再欺侮他,反而過意不去。
昌平偷觑一眼自家主子,黎徜柏帶着絲玩味的笑意,似乎十分滿意紀瑄的醜态,昌平便了然了,狠狠心,推開了紀瑄。
紀瑄踉踉跄跄,扶着庭院裡的樹才站穩了。
膝蓋、背上疼得他汗涔涔的,他見黎徜柏仍帶三分笑,“讓大哥見笑了。”
到此時,紀瑄還看不出,這位“大哥”對自己的敵意,那他就白在戲班子輪回這麼多次了。
黎徜柏背手在身後,湊近了,一步步壓近紀瑄,眼神裡露出鋒芒,壓低了聲音道:“不該你觊觎的東西,不要想。安分點。”
紀瑄臉色一白,幾乎想搶白,妹妹不是東西,她是個人。
可他忍住了,用牙齒咬得下唇泛白。
“二公子,大公子,都在?可真是巧了。”
院門口有婆子笑着搭話,原來她是奉了紀相的命令,過來請紀瑄去說話的。她是個人精,一看這氣氛奇怪,便先亮聲,表明自己是才來的,不該看的沒看見,不該聽的沒聽見。
黎徜柏緩緩直起腰,臉上迸發出笑意,拍拍紀瑄的肩膀,“二弟,二弟瘦弱了些,要多吃點。可别要妹妹反過來保護你啊……”
紀瑄:……綠茶?excuse me?
紀瑄笑回:“是,不像大哥健壯,我總要妹妹陪着保護我。”
黎徜柏眼尾閃過寒意。
紀瑄暗自得意,跟他比茶?
兩人一番兄友弟恭。演得流暢。
婆子看在眼裡,等領了紀瑄去紀相那邊,默默退下。
紀瑄在書房見了紀相,房門一關,說些“父子”之間的私話。無非就是紀相褒獎他,說他近來把女兒哄得很開心,臉上總是笑容。
“父親謬贊。碰見妹妹才是我的造化。”
這句話未免重了,紀瑄卻是真心的。
經過小半年旅行,他跟紀筝在一起,内心安甯,治愈很多。
紀相隻信一半,褒獎過後,又是敲打。
意思是會為紀瑄請教習先生,禮儀、讀書都不能落下。并盼望他早有建樹,将來也好幫襯紀筝。
紀瑄一一應下了。
寄人籬下,談不上反抗。何況多學技藝,對他并沒有壞處,還可消閑,對抗妹妹不在府内的孤寂。
紀相瞧他神色安然,并無怨恨逃避之意,心中更滿意幾分,叫紀瑄退下了。
說實話,學這些,是讓紀瑄别丢了紀筝的臉,若是真要為紀瑄謀個什麼差事,那是他在朝中一句話的事。主要是試一試紀瑄的心。
紀相又把那喚人的婆子喊上來,“你去叫人時,二公子在大公子院子裡?”
“是,二公子瞧大公子練武。”
紀相盯着她,婆子不敢欺瞞。
“二公子站不穩,跌了一跤,大公子的小厮還去扶。大公子還拍拍二公子肩膀,叫二公子多吃點,強壯了好保護小姐。”
紀相捋順胡子,心中寬慰,“你下去吧。”
“是。”
婆子捏了一把汗退下了,沒走幾步,轉出月門,便是叢深林木,小厮明路正等在那裡,笑眯眯的,“老大娘,如何了?”
說話時,早把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塞在她手裡。
婆子隻覺到手沉甸甸的,禁不住喜笑顔開,“放心吧,該說的都說了。”
言外之意,不該說的,一句都沒多說。
明路笑道:“還是大娘疼我們。”
“客氣了。”
因怕紀府人多眼雜的,二人簡單叙過話便分别了。
沒注意到,牆那邊樹叢裡,正有個纖瘦的身影,在采摘花朵,正是紀瑄想采了放在屋中,等紀筝回來讨喜歡的。他是通透無比的人,不經意聽了這番牆角,焉有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