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不想搭理燈陽,隻防他暗算,一路小跑,趕往蘅臯宮。崔驚樾下意識追了上去,“小師姐,不要丢下我。”
紀筝背對着他,聽了這話,跑得更快,一頭栽進外頭的夜雨裡。
雷聲滾滾,宮道上稍淺的坑,都積滿了水。
燈籠在夜風呼嘯中亂晃,燈影便映照在水坑裡,猶如鬼魅梅妖,不住地舞。
恰在紀筝、崔驚樾走出牢房時,他們便聽得牢房内生出異響。動靜不小,且爆發了濃烈的鬼炁。
兩人都默默滴了汗。
崔驚樾抓住紀筝,“小師姐,你師父和我師父打起來了。”
紀筝腳步頓了一頓,狠狠心,繼續去往蘅臯宮。
長輩動手,小輩想置喙,也未必有那個實力。
扶搖子和燈陽已過了好幾回招,燈陽真人早就召出了身邊豢養的惡鬼。這些惡鬼死時年紀都還很小,但是對燈陽很是中心,攢聚在他身邊,張口便是“爹”。
這一聲聲“爹”,聽得扶搖子臉色大變。
扶搖子歎息道:“你究竟是癡了,學此歪門邪道。”
燈陽咬牙切齒,“驚樾不能死。”
扶搖子回駁,“難道筝筝就該死?”
燈陽一時噎住。可沒有收手的意思。
扶搖子道:“五雷法,屬伏藏法,隻單傳。且秘密修持,廣傳則必死。”
燈陽:“你扯這些陳詞老調也沒用,我先殺你,再去殺她!”
扶搖子道:“伏藏法,廣傳必死,禦宗鬼陣印,同理。”
寥寥數語,說得燈陽愣住,燈陽腦子慢慢回轉過來,臉上的殺氣轉為驚愕,接着轉為頓悟,悟明白後卻橫生嗔恨。
伏藏法,廣傳必死,禦宗鬼陣印,同理。
他們都知道,崔驚樾把鬼陣印……教給了紀筝。
他本就是活不久的了。
燈陽和扶搖子對此,已心知肚明。
扶搖子念舊日情誼,并不完全戳破,免得說破了崔驚樾要成短命鬼,刺激了燈陽暴怒。
于是扶搖子退了一步道:“修雷法的本身壽命就短,筝筝本就不容易活長,你又何必如此?”
燈陽:“正因她命短,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談判破裂。
燈陽是鐵了心,要殺紀筝,保崔驚樾。
話畢,燈陽指揮自己豢養的鬼怪們,朝着獄中的扶搖子而去。
扶搖子手執拂塵,眼簾微微掀起,眼神中也落了定,默默下定了某種決心。
蘅臯宮。
隔着重重雨幕,紀筝早已聽得婦人呻|吟痛苦之聲,并産婆心急如焚的鼓勵,“娘娘,用力,用點力啊!”
紀筝掀簾而入時,越過屏風,正見宮女給生産的淑妃,灌參湯吊精神。
淑妃滿頭滿臉是汗,雙眉緊蹙,雙眸眯起,痛得面無人色。隻手抓着最近的被角,狠命咬唇用力。
蘅臯宮内聞得見刺鼻的味道。
紀筝走到床尾一看,一灘黃水,心裡就發沉。
淑妃為了保胎,各種補品吃了不少,加之孕晚期疑神疑鬼,總覺得蘅臯宮内有鬼。各色朱砂、辟邪之物亂吃卵用,早将孩子吃了個半病,又胎兒過大,緻她肚腹高隆如丘,怯熱感累。
現在羊水破了半晌,孩子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紀筝看産婆一臉為難,詢問情況。
這孩子怕是胎位不正,根本不好出來,大出血都算好的了。
紀筝聽了一擰眉,“閃開!”
她當即用了止血咒,且用手掌覆上淑妃高高隆起的肚腹。而後紀筝用掌根一壓,淑妃的皮膚便微微陷了下去,而胎兒的形狀,就隔着一層肚皮,頂現了出來。
産婆大驚失色,拿身體去撞紀筝,“你在做什麼!皇上早已吩咐了,保小的!”
紀筝一個踉跄。隻見聽了此話的淑妃,眸中滿是震驚與悲哀,顫抖的嘴唇,益發沒了力氣。
妻子反正後宮多的是,孩子嘛,能活活一個,不能活,也有别的妃子可以生。
那是皇帝冷冰冰的算計。
淑妃明白,紀筝也明白了。紀筝默默看向淑妃。
淑妃合上眼,兩行眼淚,順着眼角往太陽穴往脖子裡淌。她咬牙點了點頭,“聽江……江娘子的。”
這時候,她唯一保護自己的倚仗,就隻有紀筝了。
紀筝得了她的允許,立時不客氣,“讓開。”她把産婆推到一旁,仍是用掌根使力,露出胎兒的形狀,她口中安撫淑妃,轉移其注意力,“這是道醫的手法,可能會有點疼,忍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