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言家。
言妍的母親徐方苒回到家,沖言妍房間看了一眼,依然是嚴絲合縫地關起來,她滿臉愁容地走到主卧室,看見同樣愁眉不展的老公,在他身邊坐下。
“言妍這樣也不是個事啊,學校雖然記過,可是記過也不是不能消掉的處分,她就這麼休學……”
言爸掏出根煙叼着,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閨女這性格,要面子得很,而且這事還有冬澄……”
說起言冬澄,徐方苒表情立刻嚴肅起來:“要我說,都是你領養的好兒子,吃咱們的,用咱們的,到最後還要搞得咱們親生女兒遭這種大罪!足足在家待了半個月,一天天以淚洗面,痛不欲生,我心裡痛得要死!咱們這哪裡是領養了個兒子,怕不是領養了個祖宗!”
言爸表情讪讪,徐方苒又開始說這些了,以往言爸總是會一遍遍地說錢都是兒童基金會和程家原本的錢,言家基本上沒出錢,而且言冬澄一直住讀,後面甚至還按照市價給了言家一部份錢,言家對于言冬澄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給了他一個姓氏。
但是對于言家來說,言冬澄卻帶來了無法估量的榮光。一開始徐方苒不大情願接受言冬澄,可是後面看見言冬澄的大出息,每逢見老同學老朋友,都恨不得把言冬澄挂在嘴邊,那些同學朋友街坊鄰居誰不誇一句言家父母有眼光?
哪怕言冬澄出現在言家的時間寥寥無幾,别人也不會深究。
而這一切,在言冬澄沒有維護言妍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徐方苒分得清親生的和領養的,言爸自然也一樣。
“要我說,他當初在那樣的家庭,還能指望他是個好種不成?他姐姐都能殺人,他冷心冷肺還不是意料之中!”
徐方苒越說越氣:
“說來,他姐姐叫什麼來着?”徐方苒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好像叫什麼,程什麼秋。不然冬澄也不會用冬這個字。”
“爸爸媽媽,你們說什麼!”言妍赤腳踩在地上,推開主卧室的門,面容驚恐地問。
徐方苒連忙把她抱在懷裡,讓她坐在床上,雙腳離開冰涼的地闆,心肝肉兒地把她的腳捂住:“你關心這些做什麼?”
“快告訴我!言冬澄的姐姐叫什麼?”
言妍的聲音幾近破音。
“程什麼秋。中間那個字我是真不記得。”言爸摸摸自己的腦門:“你問這些幹什麼,餓不餓,爸去給你做飯。”
“程鏡秋。”
“對對對,好像就是這麼個名字。你怎麼知道的?”
言妍緩緩搖頭,眼睛卻亮得驚人:“我說為什麼言冬澄根本不管我,原來那個瘸子是他姐姐!”
說完,言妍擡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爸爸:“爸爸,你剛剛說,那個程鏡秋,她殺人?”
言爸看着自己的女兒,這一刻,言妍的目光灼熱得驚人,言爸心髒漏跳一拍:“我也隻是聽說,這事是接受保密條例保護的,你知道了也就算了,但是别說出去。”
言妍的唇角蜿蜒出一抹奇異的弧度,點點頭。她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這點消息已經足夠。
這大半個月日複一日的折磨之中,言妍對程鏡秋的恨與日俱增,而此刻,恨意達到巅峰。
怪不得,怪不得言冬澄那個萬事不管的人居然會站在那個瘸子那邊。
那個瘸子居然是一個殺人犯,既然她敢讓自己被記過,不得不躲在家裡不敢去學校,那麼,你自己也嘗嘗這種滋味吧。
至于保密……轉個彎就行。
吃過晚飯,言妍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通關河的視訊電話。
三天後,由于混沌歌者副本臨時關閉,程鏡秋和江執一起被彈出副本,程鏡秋伸了個懶腰,捂住自己的肚子:
“餓了。”
江執熟練地打開程鏡秋家的冰箱,開始準備做飯,程鏡秋自己則拿了本書看。
江執把冷藏室的肉取出來解凍,準備好配菜準備用手機放音樂的時候,一條消息彈出來,百萬粉絲新晉網紅竟然是殺人兇手!
江執撇撇嘴,怎麼都聯盟時代還有人用這種标題吸引人眼球,想來也就是胡言亂語一通,肯定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内容,要不然就是胡編亂造。
自動解鎖後,江執手指不小心按到那一條消息,正打算熟練退出時,江執的手指猛地一頓。
百萬粉絲網紅程鏡秋竟然是殺人兇手!
程鏡秋?殺人兇手?
這篇文章一開頭就是一通對程鏡秋的批判,緊接着是對程鏡秋小學同學的采訪,據悉程鏡秋小時候就性格孤僻,從來不許人靠近她,甚至不小心的肢體觸碰也會導緻她面目猙獰,從小就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性,由此可見,後來程鏡秋出現極端行為也并非毫無預兆。
随後又是長篇累牍地批判,最後是對程鏡秋粉絲的忠告,希望各位明白,到底什麼樣的人才是真正值得粉的人,不要因為一些虛無缥缈的理由就成為一個人的粉絲,希望大家能夠擦亮自己的眼睛!
江執讀完這篇文章,她迅速拉回到最上面,半個小時前發出,熱度上億,江執心髒不可遏制地猛烈顫抖起來,她朝着客廳看了一眼,程鏡秋依然還在讀書,似乎對此毫不知情。
由于大數據的推送,很快,程鏡秋粉絲的脫粉視頻,程鏡秋繩之以法之類的詞條不停地在江執面前蹦跶,江執拿手機的手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不,不會的,程鏡秋不可能是……
【怪不得在詭息裡面看到死人都不怕,我還以為是什麼特殊職業,原來如此】
【卧槽,這麼恐怖,殺人犯居然也能自由地玩遊戲?聯盟到底在幹什麼?】
【不是,到底是誰在粉程鏡秋,不就是一個性格惡劣乖張的東西?】
【我就是想看看遊戲攻略,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人】
【能不能退錢啊!看一個殺人犯的遊戲視頻,這真的會成為我的賽博黑曆史】
這些評論之中混雜着無數咒罵,熱度最高的評論回複甚至有一萬條。
江執的腦海中無數的念頭起起落落,她的理智告訴她,程鏡秋的心理素質,專業手法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但是感性在告訴她,程鏡秋不會是殺人兇手,絕對不是!
此時,江執的内心一團亂麻,心率遠勝平常,她試圖沖到客廳直接詢問程鏡秋這件事情,可是邁出的腳步又下意識的收回,程鏡秋會就此對自己坦白嗎?
江執無助地發現自己喪失了思考能力她下意識發了一條消息給許青榕,希望她可以給自己拿主意。
鍋裡的湯咕噜咕噜地響着,讓人心煩意亂,江執關掉了火。
等了三分鐘,沒有等到許青榕的回複,而江執腦海中叫嚣着探尋真相的念頭再也抑制不住。
江執緊緊握着手機走出了廚房。
許青榕正在療養院陪爸爸吃飯,醫生告訴她今天許恒年的狀态很不錯,似乎清醒了不少,所以許青榕趕緊來到療養院。
療養院的景色一如既往的好,吃完飯,許青榕推着許恒年走到湖邊,中午的春風被陽光溫暖得恰到好處,停在湖邊一角,許青榕才打開了手機。
看到江執的消息,許青榕連忙點開江執發過來的文章,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内容,正在糾結怎麼回複江執,突然身邊的許恒年指了指網頁上程鏡秋的照片:
“我認識她。”
許恒年的聲音儒雅醇厚,和着春風有一股溫暖的力量。
許青榕愕然地看向自己的爸爸:“您怎麼可能見過她?”
許恒年進入療養院已經八年,八年間探視的人都需要經過許青榕的同意,至于八年前,那時候程鏡秋才多大?
又或許,許恒年看過程鏡秋的遊戲視頻?但是遊戲視頻都有面部修改,避免遊戲幹預到現實,除開程鏡秋那種用骨相認人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看出來是同一個人。
不過一向少言的許恒年願意開口說話,這對于許恒年的治療有積極的意義,于是許青榕繼續說:“那爸爸你是什麼時候見過她?”
許恒年臉上劃過一絲傷痛的表情,眉頭猝然皺起,身體不自覺顫動,許青榕心髒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抓住,這是她爸爸發病的征兆,許青榕扔開手機,蹲在許恒年面前。
許恒年突然停止顫動,聲音瞬間蒼老十歲,竭盡全力地說:
“是,淺淺那時候……”
許青榕的手機落到草坪上,她甚至顧不得去撿,眼睛死死地盯着許恒年。
八年了,許恒年從來沒有提起過許清淺,無論他是清醒還是陷入自己的意識世界之中,他都會避開許清淺。
甚至聽到淺淺兩個字,許恒年就會突然發狂或者徹底陷入沉默之中,他的心被一遍遍撕碎,他會回憶起那世界崩塌的痛楚,而許清淺就是引爆許恒年整個世界的導火索。
而現在,他居然自己說出了淺淺兩個字。
許青榕眼眶有些發酸,哽咽着問:“那時候,您怎麼認識她的?”
“她……走到我面前……叫我……爸爸。”許恒年臉上露出悲傷的表情:
“她叫那聲爸爸的時候,我真的好想我是她的爸爸,因為我覺得她好委屈,我好想抱抱她……即便是那些被丢棄的孩子,好像都沒有這麼悲傷……”
許青榕确信她爸爸的妄想症又發作了,程鏡秋和悲傷兩個字實在不沾邊,她不讓别人悲傷就是造福于人。
更何況,程鏡秋怎麼會和自己爸爸有所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