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兜頭淋下,林小艾絕望地閉上自己的雙眼,她告訴自己:“人所受的苦難必定有自身的原因,那麼苦難來臨的時候,唯有忍耐。”
林小艾一字一句地對自己重複着朝夕說的話,仿佛隻有這句話才能支撐她站在教室外,忍受這越來越冷的世界。
漫長的一天終于結束,林小艾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宿舍,一路上,不少人故意繞開她,故作誇張地捏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林小艾是什麼髒東西一般。
宿舍裡沒有别人,沒有人願意和自己一間宿舍,林小艾熟練地打開日記本,一字一句力透紙背,手指遏制不住地顫抖:
人所受的苦難必定有自身的原因,那麼苦難來臨的時候,唯有忍耐。
或許,忍下去,當她們對我徹底失去興趣的時候,我的世界就可以歸于甯靜。
如果這是對我的懲罰……
程鏡秋呆在宿舍裡,慘白的燈光一閃一閃,視線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飄過,但是定睛去看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
突然,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之中,血腥味淡淡地漂浮着,一陣倉皇急促的腳步聲突兀地在走廊回響。
“啊——”
“救——救命啊!”
“不,不要殺我……”
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燈光,程鏡秋打量着宿舍。原本雪白的牆漆突然變成斑駁的黃色,老舊的顔色彰顯出時間的流逝,手邊的鐵床鏽迹斑斑,書桌上的白紙變成毛邊的黃紙。
門外,響起詭異的敲門聲。
程鏡秋看向宿舍的鐵門,那敲門聲異常執着,似乎程鏡秋不開門就會一直敲下去,直到程鏡秋開門為止。
不僅如此,有什麼東西,在注視着她。
程鏡秋很清楚,這絕對不是普通人類的目光。
胸口的玉佩紅得發燙。如果不是它,程鏡秋都要懷疑這到底還是不是一個逃生副本。
轉動輪椅的輪緣,程鏡秋移動到鐵門的門闩前,門外的人似乎聽到了程鏡秋移動的聲音,在門外小聲而急促地說:“程鏡秋,救救我們,她不會傷害你的,絕對不會傷害你的。快開門……”
馮霜帶上哭腔:“救救我,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快開門……”
“做什麼都可以。”程鏡秋平靜地重複着馮霜的話。
馮霜在門外拼命點頭:“救救我,我不想死,她過來了……不,不要啊!”
突然,背靠着宿舍門的馮霜身體往後一靠,緊接着,她和夏滟躺倒在程鏡秋腳邊,喘着粗氣,眼眶泛紅。
有什麼東西,就站在程鏡秋的對面的黑暗之中。
程鏡秋沒有理會,摸索着牆壁按開電燈的開關,泛黃的電燈閃爍許久,這才穩定下來。
馮霜喘着粗氣,面色通紅:“謝,謝謝你救了我……”
“我從不救人。”程鏡秋直直地看着門外,對于來自未知的凝視,沒有任何畏懼。
“那你……”
似有若無的涼意貼上程鏡秋的脖頸,仿佛一雙無情的手,下一刻就會捏斷程鏡秋的脖子。
程鏡秋沒有動,反而問腳邊的兩個人:“剛剛你們說,什麼都願意做?”
“沒,沒錯。”
“那麼,想一件你們喜歡做的事。”
“什,什麼?”
“喜歡做的事情,随便什麼都行。”
馮霜搜腸刮肚地思索着,身邊的夏滟完全不理解這個問題和現在生死攸關的情形有什麼聯系,但是她還是遵從本能回答道:
“我,我喜歡畫畫。”
程鏡秋點點頭:“你呢?”
馮霜喉嚨發緊,幹得想咳嗽:“我,沒什麼喜歡的事情。”
程鏡秋單手放在馮霜肩膀上,把她拎到宿舍門口:“既然如此,看來你對這個世界也沒什麼留戀了。”
馮霜不明白,為什麼程鏡秋明明坐在輪椅上,但是她的手像是一個巨鉗,死死把自己扯到門邊,她手指緊緊攀着門框,吓得鼻涕眼淚同時落下來,哭腔道:
“我喜歡……我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程鏡秋的手毫不留情地把馮霜往外推,馮霜搜腸刮肚,胡言亂語:
“我喜歡讀書。”
說完這句話,夏滟震驚地看着身邊的馮霜,她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讀書的?馮霜滿肚子委屈,她什麼都不喜歡,可是不說出一個就要被推出去,她不得不選一個。
“啪——”程鏡秋打了個響指:“那麼,現在開始吧。”
夏滟抖着嗓子問:“開始什麼?”
“你開始畫畫,她開始讀書。”程鏡秋回答得如同這隻是普通的一個夜晚,可是明明站在黑暗處的死亡威脅沒有消失。
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怎麼可能開始畫畫讀書?
夏滟覺得程鏡秋真的神智不正常。可惜,程鏡秋現在就是她們倆的保命符,一旦離開程鏡秋保護的範圍,黑暗中的林小艾會毫不猶豫地把她們倆撕碎。
馮霜看着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書,小聲問程鏡秋:“我看什麼?”
程鏡秋瞥了一眼書架,随後說了一句:“悉達多。”
原本沒有的《悉達多》安靜地出現在書架最裡面,馮霜順着程鏡秋的目光往那裡看,戰戰兢兢地取下這本《悉達多》。
看書?除開語文課本,馮霜沒有在看過任何除開段子之外的書籍。
帶着一絲不甘,馮霜惡狠狠地翻開這本莫名其妙的悉達多,開始閱讀起來,如果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能被稱為閱讀的話。
明明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串聯起來的時候卻一點意思都領會不到,所以到底有誰會在生死關頭讓人讀書啊!
馮霜真的想一把把手中薄薄的書扔在書桌上,可是她不敢,她很确定隻要她再表現出一絲抗拒,程鏡秋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扔出宿舍。
夏滟稍微比馮霜好一點,但也就好一點。
此時的情形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沒辦法握緊手中的筆,夏滟極力讓自己控筆,奈何每一根線條都有自己的想法。
“我,我畫什麼啊?”夏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畫些什麼東西。
“窗台上那盆多肉。”程鏡秋随手一指。夏滟讷讷張開嘴,忍住滿心的吐槽。
可惜,被逼着畫畫和讀書讓兩人浮躁不已。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書到底在寫什麼?”馮霜極為惱怒:“這悉達多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要尊敬有尊敬,要學問有學問,為什麼還不知足,非要去做什麼苦行僧?他是不是有……病。”
在程鏡秋的注視下,馮霜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小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圍繞着程鏡秋的光圈逐漸變小,馮霜不得已朝着程鏡秋挪動凳子,生怕自己被黑暗吞噬。
黑暗中,有林小艾無邊的恨意怨念,宛如看不見的陰影一般攀上馮霜的身體,馮霜狠狠打了個寒噤,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繼續反抗程鏡秋,等待自己的隻會是死亡。
“别人的眼淚和鮮血,無法灌溉你們心中的焦渴,如果你們無法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程鏡秋伸出一根手指:
“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内你們沒辦法沉浸到畫畫和讀書當中去,如果你們沒辦法改變自己的貧瘠,我不介意把你們倆都丢出去。”
程鏡秋翻過自己手中的書頁,語氣平和地說着讓馮霜和夏滟二人毛骨悚然的話,其中的冷意讓馮霜和夏滟都非常确信她會說到做到。
“三個小時後,我要看到畫畫的成品和讀後感。”
馮霜和夏滟兩個人猛地低下頭,不就是讀書嗎?還能比死可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