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沒有這個資格。”朝夕無可無不可地挑挑眉。
“當然沒有。”雲祉轉身坐下,倚靠在椅子上,此時他正眼看向朝夕:“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個人此時正在懸崖邊呼救,你會對他幹什麼?”
朝夕唇角翹翹,顯得意興闌珊:“很無趣的問題,你難道不知道我會做什麼?那我是憑什麼坐在這裡呢?”
“我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我才會容許你坐在這裡。給一個人希望,再讓他絕望,看着那人徹底堕入深淵,臉上滿是不甘和憤恨,可是卻無可奈何,實在是,無比美妙的體驗。”
雲祉重新端起酒杯:
“人在這種情況下迸發出的能量,是祂必不可少的養分。憤怒,憎恨,不甘,失控,咒罵……又或者是不甘不願地,最為純粹的死亡。”
“相信我,想要一個人死去很簡單,但是就那麼簡單地讓她死去,一點也不好玩。”
“看來我們才是一路人。”朝夕眼眸低垂,唇角瀉出一絲淺淡笑意。
活動室中。
“祝道長,你怎麼坐立難安的?”
江執實在無法忽視把忐忑寫在臉上的祝北風,祝北風苦哈哈地朝程鏡秋二人投去一瞥,不敢将對師父和師妹的關心說出口: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有些狂躁,恐怕還是受到了這裡的風水影響。”
原本祝北風不說江執還感覺不到什麼,可當祝北風說完,江執切實感受到自己的理智開始逐漸遊離出自己的身體,整個大腦像是被一層薄紗籠罩着,思想的傳遞變得朦胧而緩慢。
即便知道自己應該追問祝北風,可話到了嘴邊,語言能力像水中遊魚,一伸手就靈活地遊走。
江執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江執現在通過技能兌換出來的藥劑全是高級藥劑,對于大部分毒素完全免疫,精神類的藥物也可以快速化解,可現在,江執無力地靠在牆壁上,冷汗潸潸,腳下傳來踩在圓球上的不安感。
祝北風見狀,連忙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符箓:“江醫生,你要是信得過我,這東西可以暫時保你靈台清明。”
都這種時候,江執也不管自己到底是唯物還是唯心,到底是自己的小命重要,脖子梗着點頭:
“有勞祝道長。”
祝北風雙指夾起一張用朱砂寫好的符箓,手腕一抖,那符箓受到牽引,直直地朝着江執的腦門而去,江執隻覺得腦袋上一縷清氣擋開,将那層籠罩在大腦上的紗拂去。
幾分鐘後,江執深吸一口氣:“多謝祝道長。”
“該吃飯了。”一直沒理會江執二人的程鏡秋突然開口。
三人抵達食堂後,發現食堂裡面的人比中午少一些,主要是那些舊病号服的人沒有來。
祝北風迫不及待地在食堂中搜索着師父師妹的身影,看到他們倆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那顆七上八下的心才落回實處。
大部分人乖乖在唯一一個分派食物的窗口站好,中午臉上還嫌棄的衆人現在根本顧不上嫌棄,他們臉上帶着若隐若現的麻木,就如同那些身穿灰白色病号服的人一般,不僅如此,嘴巴裡面不知道嗫嚅着什麼,十分瘆人。
祝北風和江執默默站在隊尾,至于程鏡秋,護士沒好氣地給她遞了一個飯盒,飯盒裡面是讓人垂涎的一份小炒肉飯。
依舊是沉默的吃飯時間,相對老一批的病人都是機械地咀嚼食物,而和程鏡秋同一批的人臉上還是會下意識地流露出嫌惡的表情。
饑餓感促使他們不得不接受這種惡心的食物。
護士照例檢查病人的食用情況,确認沒有人浪費糧食之後,讓人分成兩撥,一波自己回病房吃藥,另一撥跟着她們去藥房。
才到藥房,隻聽其中一個護士輕哼一聲:
“明天開始你們的藥物都會分配到房間裡面,自己吃就行。”
程鏡秋雙手交疊,這個護士這麼自信,是認定這些人裡面沒有人會耍花招?
随後,護士目光定定地放在程鏡秋身上:“但是你,每天都得來藥房,我們要盯着你吃藥。”
程鏡秋拿起手中的白色藥丸,不緊不慢地答了一句:“好哦。”
她的語調拉得非常長,像一個叛逆的小孩子一聽就要陽奉陰違的感覺,可偏偏她不僅吃藥片,還在嘴巴裡把它嚼碎,一點都沒有在藥上面做手腳的意思。
護士眉心猛跳,面容扭曲而猙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惜她根本找不到發作的理由。
“為什麼他不用吃藥?”程鏡秋吞下藥,遙遙指着沒有被分配到藥物的朝夕,護士對此早有準備:
“因為他現在不是病人,而是我們院長的客人。”護士的态度陡然溫和幾分。
“看來你們院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程鏡秋語氣笃定。
朝夕輕笑一聲:“不着急,等你哪天見到他可以由你自己來判斷。”
程鏡秋無所謂地挑挑眉。
護士失去和程鏡秋繼續掰扯的耐心:“都回房間去!記住,晚上無論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出房門,否則……你們不會想知道後果的。”
她最後一句話咬字非常輕,輕得像鬼魂的呓語。
程鏡秋和衆人一起回到病房,朝夕反而沒有跟上衆人,他在這個療養院裡擁有了一定程度的自由。
邁着拖沓的步伐走了一段路之後,人群之中突然有個聲音說:
“你們數過我們的人數嗎?”這聲音驚懼交加,聽的人渾身炸毛。
“什麼?”宣绫恹恹地問。
“我們這些人,應該都是新入院的病人,總共二十七個人。沒錯吧?”那個人繼續說道。
“對啊……怎麼了?”
“可是……除開那個沒跟我們一塊回房間的朝夕,我們這裡……”
“還有二十七個人。”
祝北風唰地一下,冷汗浸透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