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期的錄制越來越緊湊,聞顔閑下來沒事做的時間就更多。
有天中午,聞顔在房間裡,聽見有人在院子裡叫他。
“小聞總。”是節目組裡的一個工作人員,頭上戴了頂鴨舌帽,和聞顔說話的時候仰着臉,眼睛被光刺得睜不開。
“怎麼了?”聞顔雙手搭在窗台上。
“天氣太熱,我們說去溪水邊拍一段,您想不想一起去玩一玩?”
“去。”聞顔應了聲,把衣服穿好了下樓。
今天傍晚可能會下雨,聞顔看了天氣預報,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擡起時,看見江昊坐在門邊。
他穿着一件很洗了很多次,都有些泛黃的白T,一條剛到膝蓋的黑色運動褲,還有那雙聞顔第一次見他時他就在穿的帆布鞋。
江昊弓着身體,坐時脊背像這裡的山,隻是山上沒有草木,很貧瘠,山脊也好像搖搖欲墜,随時能被抽出,做一根藤條。
聽到腳步聲,江昊回過頭,視線在聞顔身上停頓了一會兒,好像是想要和他打招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于是聞顔先說:“你等會兒也要去嗎?”
“啊,”江昊點頭,“去。”
他站起來,不遠不近地跟在聞顔身後,像條小尾巴。
溪水藏在竹林裡,水質幹淨,清澈透明,從不見盡頭的山裡流下來,順着有高度差的岩石,聚成很淺的一池湖水。
嘉賓們在湖水的一側拍攝,工作人員則聚在瀑布旁邊。
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涼意敷在人的皮膚上,比在空調房裡還要舒适。
許多人脫掉鞋襪,走進水中,踩着水底的長滿青苔的小石頭。
江昊也走進去,用腳掌撥了撥水,回頭看了一眼聞顔。
“你不下來嗎?”
聞顔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鏡,還站在岸邊。他今天穿了一件寬松的短袖襯衣,上面印有青花瓷,下身是一條黑色牛仔短褲,運動鞋。就聞顔現在這身打扮,直接替補嘉賓也綽綽有餘。
要他在這麼多不太熟悉的人面前脫襪子脫鞋,聞顔做不太到。
這時他又想起在梨山上江昊的那句話:嬌氣。
可能真是吧,但也無所謂了。聞顔彎腰用手掬了一捧水,沒想到水會涼,他的手指被凍得抖了下,那捧水又落回湖裡。
江昊一動不動地站在旁邊,這些他都看到了,表情頓了頓。那一刻,聞顔好像能聽到江昊心裡的話:他太嬌氣了。
聞顔把自己逗笑了,他直起腰抖了抖手上的水,說:“你玩兒吧。”
身邊就是幾塊大石頭,聞顔想坐,手一摸又發現很燙。
而江昊在水中,擡手把T恤脫掉了,露出少年薄而青澀的肌肉。他拎着那件衣服走過來鋪在石頭上,又看了聞顔一眼:“坐。”
這倒是讓聞顔很想不到,畢竟之前聞顔一直覺得江昊并不喜歡節目組裡的人,或許江昊的那句嬌氣也不僅僅是形容他一個人的,在他眼中,可能他們所有人都“嬌氣”。
江昊脫下來的那件T恤下擺還沾了一些水,衣服連同衣服下的那塊石頭,都被從竹林間透下來的陽光斜斜曬着。聞顔看了一會兒,最後也沒坐。
拍完溪水裡的這一段,節目組的人才說午飯去參加村子裡的酒席,導演已經提前幫他們給過紅包了。
酒席很熱鬧,還在田坎上,聞顔就聽見了唱歌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間回響。
“聽說是一位百歲老人的壽宴。”方知閑走在聞顔前面,田坎上的路小小窄窄的,隻夠一個人過。
“百歲老人,我還沒有去過這種宴席。”聞顔道。
“十裡八鄉的人都會來。”
“這麼多人,廚師能做得過來菜嗎?”
“農村裡和城市不一樣,他們不是去餐廳或者找廚師,都是附近的人來幫忙。他們可能提前兩三天就已經在備菜了,宴席結束之後,大家還會幫着一起收拾。”
他們穿過一片竹林,眼前是開闊的田野,再往前走幾分鐘就到了,歌聲變得越來越具體,聞顔才聽清楚,原來唱歌的人用的是方言。
“你好像真的很了解這裡。”聞顔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樣說,他甚至怕這句話會觸到方知閑的什麼雷區。
但這幾天下來,方知閑實在太好相處,并不像新聞裡或者其他人說的那樣冷淡或者清高。
“我小時候就是在這種村子裡長大的,”方知閑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小聞總應該不會不知道。”
聞顔懵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方知閑可能已經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影帝在圈子裡混了幾十年,什麼風風雨雨都見過,什麼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觸過,想看懂一個聞顔,也不算太難。
聞顔來來回回想了挺多,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他們已經到了院子裡。
一整個院子都擺滿了餐桌,一位已經沒有頭發,眼睛小小的老人笑着坐在輪椅上,就在院子口等來的客人。
他手裡攥着幾條紅繩,他們來得太晚,聞顔後面的江昊剛好拿到最後一根。
聞顔不懂,就問他:“這種繩子是有什麼寓意嗎?”
“吉利。”江昊把繩子在手上輕輕一搭,捏着繩頭繞着手腕轉了一圈,就扣上了。
聞顔學着他試了試,但實在不知道繩頭怎麼弄。江昊看着他弄了一會兒,忍不住擡手幫忙。
他低着頭,看見了聞顔左手虎口上那道疤,手指頓了一下,但什麼也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