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往往是生機與希望的代名詞,然而此時,從東方冉冉升起的那輪太陽,卻絲毫驅散不了絕望。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腐臭,明媚的陽光照射在那群活動的屍體上,将此景勾勒成一幅怪誕而諷刺的畫。
風在顫抖,人死期将至。
蔣身遙背腹受敵,腐屍群發出的低沉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随着毫無意義的音節與嘶吼,向着少年步步緊逼。它們蹒跚前行,有的衣衫褴褛,有的一絲.不挂,皮膚或青紫或蒼白,布滿了猙獰的傷痕與腐爛的瘡口。空洞的眼眶中嵌着渾濁的眼珠,那裡面沒有靈魂,隻有無盡的饑餓與殺戮的欲望。
随着距離的拉近,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愈發濃烈,幾乎讓人窒息,再不采取行動的話就來不及了。
一隻腐屍伸出雙手猛地撲來,蔣身遙一個閃身堪堪躲開它的攻擊,順勢一滾進入到了道路旁邊的一棟建築。他迅速關上門并鎖好門拴,這裡的門窗由特殊材料制成,僅憑那些低級腐屍一時半會是打不開的。
少年借着微弱的光線四處觀察,果然,這棟房子裡也沒有一個人。從剛才起他就一直有個疑惑——明明同伴就在距離自己不到兩米的範圍之内,怎麼會毫無征兆地消失呢?而且這一切變故的發生隻用了幾秒鐘,難道是敵人将他們瞬間傳送走了嗎?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還是按照何近安老師的指示,優先收集情報吧。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是一個補給點,存放了供選拔者使用的道具,可解燃眉之急。
“咚、哐、咚、咚……”腐屍攻擊門窗的聲音仿佛一道道催命符,越來越緊湊,越來越瘋狂。沒人知道補給點的門窗會在何時被攻破,蔣身遙隻能一邊翻箱倒櫃,一邊默默祈禱。
壞消息是,這裡的道具似乎已經所剩無幾了。
一番搜羅過後,他在房間角落的箱子裡找到一把砍刀,箱子底部還有一張蠟炬城的地圖,除此之外就沒什麼有用的東西了。他拿起那張地圖細細端詳,并将目光鎖定在了薪火學院裡的一座鐘樓。
從地圖的注記來看,那座鐘樓就是整個學院的最高建築。不過它位于學院的正中心,距離自己所在的位置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如何順利抵達此處就成了一個難題。
“好重……”
蔣身遙脫下雨衣放入箱中,接着拿起了那把砍刀——雖然不太趁手,但總比什麼都沒有強。那個惡魔說的沒錯,他現在并不能很好的掌控自己的力量,所以,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是不會使用任何一種信仰力的。
在腐屍群狂暴的攻擊下,那扇門上逐漸出現了一道道裂紋,蔣身遙靠在門邊,握住砍刀蓄勢待發。門外的陽光從破碎的缺口中照了進來,少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三秒鐘後,大門發出最後一聲歎息,一隻隻殘缺的手臂伸了過來,門扉破碎的一瞬間,他自言自語般地發問:“你不會讓我死的,對吧?”
少年深吸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緊握着武器沖出了房門。
門外那群腐屍急不可耐地撲了過來,刀光閃過,三顆頭顱整整齊齊地掉落在地。非信仰造物的普通武器并不能徹底殺死它們,那三顆腦袋頭頸相連的切口處長出了幾根觸須,像是有感應般地向各自的軀體伸去,沿着無頭屍體的脊背爬回了原處。
趁着蔣身遙背過身去對付其他腐屍的時機,已然恢複的它們從背後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撕扯下一塊帶血的肉。然而他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隻是揮舞着砍刀,從腐屍群中生生開辟出一條道路。
肌肉撕裂的痛楚,屍毒腐蝕的滋味,尖牙利爪刺入血管的感覺……鮮血和腐血混合在一起,少年臉上的笑容未減分毫。
“疼痛、疼痛!疼痛才證明我還活着!”
他不顧一切地向着目的地進發,污血和碎肉追在他的身後,揚起漫天血霧,留下一地殘肢。
到達鐘樓底下時,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了,深深淺淺的咬痕遍布少年全身,衣物破爛不堪,手中的砍刀也是通體猩紅。
“呼、呼……終于到了,大家…等着我。”
蔣身遙抓住腐屍稀疏的頭發,将那顆咬住小腿不放的腦袋扯了下來,沒有軀體的腦袋癡笑着,它的嘴裡銜着一塊剛撕下來的肉。少年的五官因劇痛而皺縮成一團,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落,混合着淚水與血水,融開了領口上的血塊。
他步履維艱地登上鐘樓,卻因眼前所見停下了腳步——鐘架上懸挂着一個一人高,上小下大的圓柱體。它的形狀飽滿而圓潤,從外觀上來看,與尋常的大鐘别無二緻。
可是……那真的是“鐘”嗎?
它通體呈現出暗紅色,表面上爬滿了盤根錯節的血管,交錯的血管構成了一圈圈扭曲的雲紋。這個大鐘看上去水潤而有光澤,鐘壁按照某種節律鼓動着,血管中明顯有液體在流動,而它連接鐘架的部位,竟然是一根類似心髒主動脈的血管。
“這…是幻覺吧?”
蔣身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有些遲疑地向大鐘伸出左手,就在手指觸碰鐘壁的一刹那,他聽到了無數嘈雜的人聲。
“我不要死,我還沒追到她!”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那天的事,他原諒我了嗎?”
“爹娘,你們在哪裡?”
這些聲音,順着鐘壁上那些贲張的血管湧動着,從他的左手傳進腦海,它是低語,也是心跳。
少年将手從大鐘上移開,腦海中的聲音果然消失了,與此同時,他的心中滿是疑惑。
“不是幻覺……這到底是什麼?”
“「執念」。”
“我明明沒有觸碰——哦,又是你。”
“我們的「執念」會在心髒彙聚,變成「凝固的執念」,也就是他們口中的「懷表」。”
“「懷表」…就是那種可以用來抽取信仰力的圓盤吧?難道這座大鐘也是……”
他回想起之前聽到的那一聲類似心跳聲的低沉聲響,推測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這座大鐘,就是一顆巨大的心髒,而它發出的聲音,招緻了如今的局面。
“何近安老師…你在嗎?現在的情況很糟糕。”蔣身遙将雙手放在額頭的綢帶上,試圖得到老師的回應。
可惜,他除了那個惡魔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到。
“我勸你離這東西遠點——我們厭惡同類的心髒,因為自身的執念一旦被污染,就會變弱。這也是為什麼腐屍雖然兇猛,卻幾乎沒有自相殘殺的情況出現的原因。”
“閉嘴,不要把我跟你們混為一談!”
“嘶嘶嘶、我可是一片好心,再說了,我怎麼會害自己的信徒呢?”
“夠了,我現在就把這東西毀掉。”
說着,蔣身遙提起了放在地上的砍刀,照着大鐘的鐘壁就要砍去。
然而,腦袋裡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讓他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他的雙眼因疼痛而緊閉,抱着頭神情痛苦地蹲了下來,白沮溺卻還在他的腦海中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