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拍打聲和叫喊聲不絕于耳。那人仗着别墅區地廣人稀簡直将胡攪蠻纏演繹到了極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倘若落到旁人耳朵裡該有多麼駭人聽聞。
紀辛倒不是怕偶有路過的鄰居聽見動靜嚼舌根,他純粹是被顧宇鑫吵得腦仁疼。這位小叔子和顧律弛雖然同父異母,性格卻是天差地别——如果說正常狀态下的顧律弛還算得上深沉冷峻,那他顧宇鑫不論身在何處都不影響他原地發瘋。
半夜敲嫂子房門這種事,放在他頭上隻能算見怪不怪。
作孽啊。
按照原先世界的主線,自己明明可以在公布顧律弛死訊的一刻光榮‘隐退’,根本不會出現這一連串勞心事。說到底,要怪就怪他便宜老公偏離主線,死得不夠徹底!
紀辛舌尖的痛感還在突突跳動,他“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惱歸惱,卻也隻能推着輪椅上前。
開門的一刻,紀辛沉默了一瞬。
撲鼻而來的除了一股輕佻濃郁的男香,還有不斷四散開來的酒味,結合顧宇鑫酡紅的臉頰和明顯不怎麼聚焦的目光他很快得出結論:小叔子喝高了。
難怪滿嘴胡話,說得淨是些駭人聽聞的說辭。
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當真和他有一腿。
紀辛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外那人已經駕輕熟路地跌進房内,邊走邊借着酒勁嘟囔:“嫂子怎麼不快點開門......”
話鋒一轉,身量高大的男人猛地回頭,嘴角冷不丁扭曲成一抹邪惡的假笑,“是不是趁我哥不在了在家偷偷藏了别的男人?”
可能是看習慣了顧律弛那張還算養眼的面容,突然被這雙和他有三份相似卻流露出猥瑣氣息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紀辛覺得渾身一陣惡寒。
目前可以确認的是,對于顧律弛‘死而複生’的事顧家人仿佛并不知情。
偏偏他思考問題時不為所動的淡定表情落在顧宇鑫眼裡,反而激起了男人偏激又猖狂的惡趣味。顧宇鑫意猶未盡地将目光從紀辛臉上收回,躍躍欲試地環顧四周,話卻是沖着紀辛說的:“聽說不久前嫂子辭退了别墅裡所有傭人,該不會早就在為這一天做準備了吧。”
又将視線從客廳掃向餐廳,顧宇鑫面上卻故作痛心疾首:“你說這一切,我哥他泉下有知怕不得——”
不知突然看到了什麼,顧宇鑫臉上的表情快挂不住了,甚至露出一抹他自己也沒有發覺的愠怒。
原本還在欣賞他發酒瘋的紀辛也随之一愣。
繼續呀?怎麼不繼續了?他倒想看看顧宇鑫這張狗嘴裡還能吐出個什麼象牙。
紀辛循着小叔子的視線的看去,隻見對方手指延伸的方向正是自己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餐桌。
“好你個紀辛——你、你、你.......”
顧宇鑫幹脆連嫂子都不叫了,維持僵硬的姿勢,瞪大的雙眼試圖從紀辛臉上捕捉一絲心虛。出乎他意料的是,不僅沒見到絲毫愧疚,反倒從對方清澈澄亮的眼睛裡看到了十足的坦蕩。
“我怎麼了?”紀辛将輪椅推進,順着他的話故作好奇地反問。
顧宇鑫很快恢複方才浪蕩公子的模樣,将眼睛眯成狹長的形狀,漾了一點心照不宣:“啊,沒什麼,就當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紀辛:“就當?”
“難道嫂子一定要我将話挑明了才肯認錯?”男人像是被青年故作天真的表情逗笑了,他颔首用下巴點了點餐桌的方向:“要我說,與其找别人倒真不如來找我——”
“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話嫂子仔細品品看是不是很有道理?”
紀辛:......
他對上顧宇鑫煞有其事的戲谑表情,不着痕迹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一陣沉默之後,又正好撞見對方躍躍欲試的渴望眼神——這視線清明得,哪裡還看得見半分醉意?
所以說,顧宇鑫本就是有備而來......專程調.戲自己這個嫂子的?
紀辛皺起鼻頭,比起這人身上香水和酒精混合的渾濁氣味,他更加懷念顧律弛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冷香。他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打輪椅的扶手,揚起下巴,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眸光幽深。
數秒之後,青年兩片薄唇輕啟,待話音落下,顧宇鑫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
“我哥他昨晚回——”
一個“來”字還沒發完,男人的聲音驟然頓住。
“......你說什麼?顧律弛他沒死?!”
顧宇鑫臉色瞬間就白了。
他快速将輪椅上的青年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發現對方眼皮微微垂下,一雙半掩的瞳孔卻是黑白分明地亮着。因為剛才近乎爆炸性的信息,顧宇鑫努力地吞咽了幾口唾沫,卻隻感到一種局促的苦澀在喉頭漫開,他嘗試了好幾次都發現喉嚨還是幹燥得幾乎無法發聲。
一陣直白又沉默的凝視之後,男人忽然想起了什麼,再次朝紀辛靠近,眼底的暴戾隐隐湧動:“别以為拿這麼拙劣的借口就能搪塞我,天王老子來了他顧律弛也不過就是一個死人!”
說着,顧宇鑫居然單膝跪地,動手将紀辛的手腕死死鉗制住,他面上惱怒盡顯,完全不打算隐藏:“還是說,你覺得我連一個死人都比不過?”
衆所周知,顧宇鑫雖然隻比顧律弛小兩歲但作為被扶正的‘私生子’,整個海市豪門圈表面恭恭敬敬喚他一聲顧家少爺,背地卻戲谑地稱他和他的母親“那對鸠占鵲巢的母子”。即便顧律弛早早被驅趕到這處偏僻的顧家老宅,将二人做比較的聲音卻從來沒有消失過。
顧律弛從小到大品學兼優,在考古方面的天賦更是一騎絕塵,哪怕付玲玲這個當媽的給顧宇鑫重金買下一流的科研成果做背書,在被人稱作考古界皇冠上明珠的顧律弛面前,他自始至終都低人一等。
顧宇鑫面部肌肉的走勢逐漸扭曲,他的一腔憤慨壓抑成近乎崩潰的猙獰笑容,下手的力氣也不自主地加重:“真當自己是什麼好東西了,别特麼給你臉不要臉!”
紀辛驚訝于小叔子對他哥生死的‘在意’程度,同時又覺得萬分委屈:
你和顧律弛的恩怨憑什麼扯到我身上。
從另一種角度來講,比起顧宇鑫,他自己更希望顧律弛早點奔赴黃泉。
但既然任務還在繼續,自己這個為了顧律弛可以做任何事的設定就必須要維持......哪怕那個便宜老公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抽了,親了個嘴而已居然上演了一出奪門而出的戲碼。
紀辛試着将雙手從對方那裡抽離,卻紋絲未動。
他深吸一口氣,打量了顧宇鑫一會兒,用平靜而緩和的語氣道:“宇鑫,能不能先放手。”
青年的聲音輕輕淺淺落在耳邊,猶如涓涓淌過的清泉,莫名其妙地,顧宇鑫覺得十分受用。
男人猶豫了一會,低聲開口确認:“嫂子你、是不是想通了?”
他逐漸卸下手上的力氣,又因為對上青年似是有星點水意的溫柔目光再是一陣愣神。顧宇鑫突然别開頭去,喉頭微微滑動,連聲線都不自覺地變軟:“嫂子你早承認自己在說謊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