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打開的瞬間,夜晚微涼的對流風吹向紀辛被冷汗沾濕的後頸。
熟悉的威壓席卷而來,隻是他仍然無法将自己的視線從顧律弛的唇邊拔開,腦子裡全是對方唇。舌的觸感。紀辛不由懷疑起自己呼吸不暢的原由,到底是因為門外一臉愠色的男人還是.....之前那個毫無感情可言、堪稱粗暴的吻?
思及後者,他側臉的咬肌緊繃了一下。
與此同時,周遭的氣溫直線下降,刺骨的寒意随着空氣流動不斷往四處蔓延,明明是初夏卻已經有了深秋的濕冷。
紀辛一個哆嗦,迫使目光轉移到顧律弛身上其他地方,怎知男人銅牆鐵壁般矗立在門口,保持開門的姿勢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垂着眼像在思考,眉宇間的褶皺卻暴露出心情不悅,給前者一種男人下一秒掀開眼睫就要用眼神活剮了他的錯覺。
“.......”外面風是大,又不是我把你趕出門的。
這人自從雨夜歸來之後脾氣就變得古怪難猜,紀辛雖然一時之間想不到原因,腦子裡卻充分遵照舔狗的素養,彎起眼角,嘴上假惺惺地說:“門外風大,你之前才淋了雨,還是先進屋吧。”
顧律弛紋絲不動,隻是掀開眼皮用一雙暗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深沉而複雜地看向他。
紀辛眼角輕微抽搐了一下,突然有種微妙而敏銳的錯覺:在夜幕的之下,那兩道視線背後像是藏了更多雙瘋狂跳動的眼珠,他居然想要用密不透風來形容這種讓人呼吸一滞的凝視感。
身上某種警報被瞬間拉響,他憑借混迹多個世界的炮灰經驗準備迅速轉換話題。
隻見紀辛擡眼的瞬間眸中浮現出一種情真意切的不安和局促,唇齒幾度啟開,又重新閉上,終于讓話從唇縫裡溢出:“剛剛......你弟弟來過。”
話說到一半,卻見顧律弛瞳仁震了兩震,害他心頭咯噔一跳:
知道你和那家人關系不好。
至于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在二人見氛圍幾近風雨欲來之際,青年突然話鋒一轉,不輕不重地擡眸看了顧律弛一眼,一向挂着讨好表情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一絲嗔怨:“律弛你回來之後是不是沒來得及給主家那邊打招呼,顧宇鑫他......這才找上門了。”
話音落下,顧律那張淩厲的臉上總算出現一絲裂痕。
他終于願意屈尊降貴地上前兩步,折腰和紀辛對視,卻又在兩人距離拉近的瞬間再次寄出冷刀子般狠厲的眼神。
“那你也不該,沾上其他人的味道。”
顧律弛此時的表情較之前更加猙獰可怖,雖然他心中隐約有感知自己對于紀辛的在乎無非是因為這副身體主人的殘念,但湊近之後的每一次呼吸,那個名叫顧宇鑫的男性人類殘留在青年身上的難聞氣味就愈是讓他怒上心頭。
胸口處劇烈的灼熱感猶如火苗鼓動,烈烈火舌一點點吞噬他尚存不多的理智。然而這種因為煩躁帶來的失控感令顧律弛情緒更加激烈,他的面色陰沉得可怕,眼底有錯雜的情緒攜着不明紅光翻湧,數不清的聲音在腦海中激烈狂嚣:
他的人類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他的人類怎麼能随随便便允許别人靠近!
紀辛他——到底有沒有為人妻子的自覺!
男人眯着眼,正好撞上青年僵硬噙着笑意的臉龐,一時間昏暗路燈下男女唇齒交.纏的景象猛地鑽入眼簾,顧律弛駐留在青年雙唇上的瞳仁緊縮了一下,冰冷的視線滑過對方的抿緊的唇線:
還好,那兩片薄肉還殘存着自己的味道。
此時此刻,紀辛總算能勉強穩住全身的戰栗,有種明明罪行已經被拍闆釘釘卻又被特赦死刑的怪谲僥幸感。劫後餘生的代價就是,他近乎已經完全脫力,隻能伸出一隻手撐在冷冰冰的牆上才能定住上半身,從而緩慢又深長地喘上幾口氣。
他蓦地記起,不過短短兩天,已經是第幾次了?
手持筆杆、最多手握錘鎬的顧律弛,竟然屢屢讓自己遊走于這種和瀕死感無異的詭谲氛圍裡?
這絕不正常!
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顧律弛眼中的神情再次變換,一雙冷淋淋的、濃黑到不似常人的的眼睛順着紀辛的動作聚焦到他那截象牙白的小臂上——一道紅痕被膚色襯得更加惹眼。
“顧宇鑫,”這三個字幾乎是從顧律弛的齒縫裡擠出的,男人一字一頓地問道:“這也是他弄的?”
聽這語氣,紀辛對男人的困惑再上一層樓:
什麼時候顧律弛也學會關心人了?
如果忽略掉這副依舊是要吃人的表情。
正當他猶豫着是否按照原主奉顧律弛若神明的狗屁尿性搬出副受寵若驚的表情時,又因為轉身牽動起肩頭的‘舊傷’,一陣吃痛之後,紀辛猶如被開啟了某個開關。
隻見他隐在鴉睫後面的瞳光閃爍了下,等再次撩起眼皮卻覆上一層細碎的淚光,泫然若泣:“宇鑫他也是着急想知道你的情況,并不是故意的。”
不等男人消化這個模棱兩可的稱呼,紀辛側過頭,掌心揉了揉自己肩膀處,目光有意無意掃過顧律弛陰霾密布的眉心。仔細看并不難發現,輪椅上青年淚光閃閃的狐狸眼深處,明晃晃的狡黠:“連同早上肩膀上的磕傷一起抹抹藥就行。”
他的視線越過客廳,直落在飯廳的長桌旁,似有所指。
顧律弛愣了一下。
腦海裡突然響起今晨離席時木椅仰面朝下摔出的巨響,沒有記錯的話在那之後還有另外一聲重物倒地的悶響。青年随後的舉動讓他瞬間拉下臉——紀辛一身居家服松松垮垮,很容易就随着手上的動作露出小半個肩頭,青紫的痕迹突兀地出現在那裡,像是團不大不小的油墨髒污了一張上好的宣紙。
兩人齊齊陷入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