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侑此刻正站在車頭與車廂的連接處,他腳下隻有一道鐵闆,從鐵闆的縫隙間能看到軌道處的褐色的碎石,連接處咣當咣當地響,聽在他的耳朵裡像是催命符。
孔侑心想跳車算了,他以前去過釜山,從這兒過的路上會經過一道陡坡,陡坡上有堅硬的岩石,孔侑把哪兒當成是自己的埋骨之地,從那裡跳下去摔個粉身碎骨,也好過變成喪屍害死别人。
于是他乞求着,至少到陡坡的時候才堅持不住變成喪屍啊,異化不要提早到來。
他正想着呢,忽然耳中聽到一陣撞擊聲,他心下一凜,呼吸都跟着放緩,細細聽了一會兒發現聲響來自車頭。
孔侑心想糟了,列車長就在車頭。
他猛地一個激靈,竄到前面隔着車窗向裡看。
一個中年男人正縮在駕駛室顫抖,他的四肢抖動着,正那頭去撞操作台,被他堵在角落裡的列車長神情難看至極,額頭不斷滴落冷汗。
“原來是跑到這兒來了。”一隻手搭在孔侑的肩膀上。
!!!
這效果無異于半夜看恐怖片突然被人搭肩,孔侑下意識嚎了一聲,聲音剛出了半截忽然被人捂住。
孔侑被人按住嘴,他猛地轉過頭來發現竟然是鐘芙,神情猛地一松,心髒大起大落之下撞得他胸腔都有些疼。
“噓。”鐘芙示意他安靜,搭在他肩頭的手掌用力,将人撥到一邊去。
她猛地拉開車門,堵在門口的中年男人順勢就滾了出來,他慘白的面孔暴露在陽光下,暴露在兩人面前。孔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人的兩隻眼睛,一隻眼睛變成灰白色,另一隻也僅僅隻剩了一點瞳仁。
鐘芙拎着半喪屍化的中年男人的領子将人拖到一邊,那男人還殘存着些許神智,迷迷蒙蒙地望着鐘芙,臉色一變,好像認出這就是那個被他當成擋箭牌的那個女人。
“呦,惡有惡報呀。”鐘芙調侃了一句,下一刻就将人從疾馳的列車上踹了出去。
列車開到陡坡,兩邊是大大小小的岩石,從飛馳的列車上下去,想來能摔個粉身碎骨,鐘芙這麼想。
孔侑的臉色卻變了又變,盯着一側飛速倒退的景色,他沒注意鐘芙的視線在他身上緩緩掃視了一圈。
鐘芙收回目光,看着駕駛室的列車長:“列車長,您還好吧。”
列車長驚魂甫定,雖然眼前乘客的舉動确實叫他意外,但好在是解決了他的危機。
“我沒事,他還沒來得及咬人。”
“好,那就不打擾您了,拜托您帶我們到釜山。”
孔侑全程在一邊當人形立牌,沒能插上一句嘴。
等關上車門兩人又往連接處走,快要抵達車廂時,孔侑便不動了,他絞盡腦汁想着有什麼借口可以把眼前的人打發走,他至少還想在死前保留那麼一點體面。
鐘芙的視線從他的臉上挪到他的手上,他左手猛地向後一縮。
鐘芙:……
孔侑:……
欲蓋彌彰。
孔侑苦笑着攤開自己的手,伸出來給鐘芙看手上的齒印,那手臂上滴落的血已将白襯衫完全浸透。
“一會兒就拜托你把我也一腳踢下去了。”
死亡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作為演員他曾扮演過各式角色的死亡,但真要降臨到自己頭上那一刻,他才發現從前的體會是多麼的淺薄,生命隻有一次,沒有人不會對死亡感到恐懼的。
孔侑看着眼前人,這個陌生人竟然會是他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呢。
孔侑有很多話想說,可思來想去總覺得說不出口,因為他不是石宇而是孔侑啊。
“盡管這麼說有點強人所難,隻是看在秀安還小的份上,擺脫你多照顧她一點,她很乖的,還請你……”他都有點哽咽了,這是他唯一能對小女孩做的事了。
孔侑出事畢竟是因為他跑回去救援鐘芙,如果按照影視的一般套路發展,這時候被救的主人公該感激涕零,愧疚自責,雙眼含淚,滿口答應。
孔侑滿以為會看到一張眼含熱淚的面孔,可是沒有。
他頓時有一種失望混雜着委屈的心情。
鐘芙隻輕輕皺皺眉頭:“别做傻事,等我一會兒。”
孔侑聽到她吹了一聲口哨,不知道在跟誰說話:“看一下他。”
他沒心思再去想這些,他的眼前開始模糊,四肢發冷,他覺得自己要開始變異了,想到的那一刻眼前開始天旋地轉。
鐘芙拎着從車廂裡翻出來的醫療箱回來時就見孔侑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雕兒站在他頭頂上方的車廂上百無聊賴地整理羽毛。
鐘芙卷起他的袖子看了一眼,确實是齒痕無異,可少說現在也有半個多小時了他一點變異的征兆也沒有,導緻他暈倒的元兇隻是失血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