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住霍休其實沒費三個人多少事情,鐘芙從司空摘星處得知霍休的下落,三人當即就動身趕去了。
霍休不敵三人聯手當即被拿下,鐘芙還想問出青衣樓其他小樓的所在之處所以并未就地殺了他,閻鐵珊主動請纓審問霍休。
他從前很有些冷酷手段,許久沒用或許有些手生,但出問題是不會的,何況還有鐘芙的“七蟲七花膏”,閻鐵珊料想霍休絕對受不住這些手段。
他心知難逃一死,為了少受折磨,很快吐露青衣樓其他小樓下落,後來還是鐘芙親手結果了他。
霍休死也沒想到,當日以為輕而易舉被鏟除的人竟會是來日親手送他下地獄的人。
其實他也已經足夠謹慎了,鐘芙隐姓埋名一年有餘,他也就找人查了一年,說不準到底有沒有上官飛燕在其中發力的緣由,不過總算是邪不壓正吧。
當初聯手害死上官丹鳳的人眼下就還剩霍天青一個,他被天禽門的人接了回去,但鐘芙在他經脈裡輸了一段微不可查的真氣,這段真氣會每逢月夜在他經脈裡亂竄,走火入魔還是小事,就看哪天霍天青受不住這油煎火燒的疼自行了斷吧。
料理了仇人,鐘芙神清氣爽,心頭沉甸甸的屬于上官丹鳳的執念去了一半,這時正好聽到陸小鳳求見的消息。
鐘芙要請陸小鳳等人做客,席間閻鐵珊、獨孤一鶴都是不能缺的。
獨孤一鶴心不在焉,隻表示一切由公主做主。
他是金鵬王朝舊臣,自打認下鐘芙這個公主後,再她面前就一貫稱臣的,閻鐵珊也一直如此,自打他們結識起。
鐘芙拒絕過,叫他們不需要守從前的規矩,但兩人一直沒有答應,明面上說禮不可廢,但鐘芙猜測他們是有更深的打算。
閻鐵珊無聲歎息,他知道獨孤一鶴為什麼面色不佳,還不是他那個徒弟鬧的。
獨孤一鶴是個很嚴肅的人,但嚴肅的人不代表沒有情感不會心痛。
葉秀珠剛來珠光寶氣閣便得知霍天青被閻鐵珊拿住,獨孤一鶴沒有逼問她,隻是将他的謀劃——怎麼引獨孤一鶴來關中,怎麼設計耗去他内力再引西門吹雪來相鬥都一一告知葉秀珠,葉秀珠未及聽完便身形顫抖,淚眼滂沱,跪下請罪。
她道一年前霍天青去川地辦事時兩人遇見,那時她恰巧遇見一樁麻煩對方幫她解了圍,因為此事結識,談話又投機,她心存愛慕,剛剛好霍天青也是如此,一來二去兩人便好上了,乃至誤入歧途無法回頭。
這一次來關中,也是霍天青授意她做的,此時被師父親自揭發,葉秀珠又愧又恨,恨不得當場拔劍自刎,她确實做了霍天青的幫兇。
其餘弟子聽了大驚,葉秀珠一向文靜沉默,幾個師兄師姐從未想到她居然作出如此忤逆大事來。
獨孤一鶴心痛難忍,他心裡明白,他們兩個相遇哪是偶然,說什麼霍天青解圍隻怕當初的“圍困”更是他自己設下的。知道她是峨嵋弟子便施展手段将她迷住,葉秀珠年紀不大,經事少,哪裡抵得過一個姣好青年施展魅力,可不就被他迷昏了頭,他一步步套出想要的信息,又蠶食她為自己辦事,
葉秀珠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任憑師父處置,獨孤一鶴眼裡揉不得沙子,何況按門規,是要逐出師門的。
馬秀真和石秀雪押送葉秀珠回峨嵋聽候發落,其後她被逐出峨嵋,不能再用峨嵋弟子的身份再江湖行走,也不許再用峨嵋武功,不過獨孤一鶴到底念在從前師徒情分沒有廢點她的功夫,對她在峨嵋山下居住的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去了。
……
三四月份雨最多,一場場下下來,浸着春色和春風,絲絲線線的細雨裡都裹着屬于春的香氣。
宴會開席那天也下着雨,宴席設在臨水亭裡,三面圍着屏風,四角又點了小爐,不但不冷反倒别有一番意趣。
陸小鳳鼻尖嗅了嗅,聞到爐中烘烤着的屬于橘皮的香氣,一旁茶盞裡茉莉花茶的香氣,還有清冽的雨水和着青草的香氣,諸般香氣混雜在一起,不僅不亂得嗆鼻,反而柔和淡雅。
他舉目看向左前方,“丹鳳公主”正坐在那裡,她穿着一身青衣,姿态舒展仿佛清水蘊養的一株蓮,又仿佛是一根細雨浸潤的青竹,又清冽又俊美,又像是撲面來的一股清風,說不出的清新自然。
若要一個詞來形容,渾然天成最妙。
陸小鳳稀奇極了,怎麼幾月不見,丹鳳公主給他的感覺變了。
他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這時花滿樓向他一打折扇,低聲問道:“座上的人是丹鳳公主嗎?”
從花滿樓含着淡淡疑惑的問句裡,陸小鳳琢磨出了一點東西,他瞧了瞧“上官丹鳳”:“是她。”
“樣貌、聲音一樣,但她的氣味變了。”花滿樓鼻子最靈,他聞得出那不是“上官丹鳳”。
“你是說她不是上官丹鳳?”陸小鳳問完卻又緊接着搖頭,又向着上首一看,歎息道:“恐怕她才是。”
那些往日的不合理之處,這件事糊裡糊塗捉不住線頭的地方突然在他眼前分明了。
陸小鳳苦笑:“治絲而棼(1),枉我自诩是聰明人,我看是自作聰明。”
花滿樓一時怔住,喃喃道:“倘若她才是真正的丹鳳公主,那我們見到的‘上官丹鳳’又是誰呢?”
這下子換陸小鳳怔住,反應過來後差點沒原地跳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甯願那是青衣樓找來的人。”
可越想越是騙不了自己,其實他從未見過上官飛燕,一直以來都隻在花滿樓和雪兒的嘴裡聽過上官飛燕的名字,是怕他覺察出端倪有意為之?她又知道花滿樓目盲但嗅覺靈敏,所以才總是滿身香氣,可笑他一直以為那是公主排場。
若非被騙的人不是他,他就要笑着對别人說好聰明的女子了。
花滿樓神色黯淡:“雪兒一直說姐姐騙了我,如今我才知曉是這一種騙法。”
他記憶裡的上官飛燕始終是活潑愛笑的,他無法同欺騙挂鈎,可細細想來從初見時青衣樓的崔一刀開始,她就在騙他了。
陸小鳳如坐針氈,此時此刻他簡直比送上官飛燕骨灰入道觀那天還要手足無措,要不是蕭秋雨和上官雪兒那晚橫插一腳,他此刻怕是要以頭搶地了。
他陸小鳳是多情浪子,不是厚臉皮子!
他隻恨得立馬沖到上官丹鳳面前,将事情原原本本問個清楚明白。
他方要開口,便看見隔着當中一株牡丹盆景,上首的“上官丹鳳”遙遙向他舉杯。
“閻老闆珍藏的三十年的老汾酒,今日借着陸公子的光可算是大飽口福了。”
酒是好酒,陸小鳳一聞便知,他爽朗一口飲下,贊道:“果然是好酒,謝過閻老闆、丹鳳公主招待了。”
他視線在幾人身上一掃,到發現一件極有意思的事,此處主人是閻鐵珊,自然他坐在上首,他下首獨孤一鶴同“上官丹鳳”一左一右,但“上官丹鳳”居左,自來以左為尊,席間作陪的聯營镖局馬行空、峨嵋弟子孫秀青同蘇少英卻視若無睹。
獨孤一鶴江湖地位甚高,卻甘願屈尊,閻鐵珊分明是主人家,卻時時去瞧她神色,到底是王朝臣子太忠心,還是她馭下十分有手段?
其實陸小鳳此時對真正上官丹鳳的興趣已經遠遠超過他今日的來意。
閻鐵珊舉着酒杯站起來:“陸小鳳咱們泰山一别得有幾年了吧。”
陸小鳳歎道:“快四年了,四年前我在泰山同一個小偷打賭,恰巧遇見閻老闆你,那時霍總管還跟在身邊,咦,怎麼今日不見霍總管?”
席間忽得一靜,閻鐵珊冷聲道:“都說你陸小鳳耳聰目明,難道你沒聽說過?”
“聽說什麼?”
“自然是霍天青勾結霍休,意圖覆滅我珠光寶氣閣的事情了。”
陸小鳳笑道:“倘若聽說就能作準,那我這裡正好也聽說了一樁故事。”
他視線看向鐘芙:“公主是否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