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齡出身佛門,如今江湖上享有聲譽的苦瓜大師是他師兄,他年紀不到三十,體格健壯,相貌英俊,門第不錯,難得又有自己創出的一份成就,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本事,江湖上人人都要高看一眼。
按理來說,金九齡該自得才對,或者繼續自己過去的輝煌,進而成為武林中響當當的一号人物,就像木道人、像古松居士那樣,人人敬仰、人人歎服,如果按照這條路繼續走下去,等到他也到古松居士、木道人那般的年紀,或許就有了閑雲野鶴一般的心境,不再癡迷于年少時鮮花着錦般的生活。
似乎這就是一個正統江湖人士該走的路子,青年時躊躇滿志,壯年時聲名煊赫,到了老年便萬法歸一,可以以過去創下的成就為依靠悠閑地度過剩下的日子,心情好時指點一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展現年高者的智慧。
這樣的日子在大多數人眼裡一定是很好的,可金九齡并不這樣想,他肯定,如果自己按部就班,一定也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可這般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實在太過無趣,想到就令他感到厭煩。
他厭煩這樣平淡無波的生活,厭煩少林寺中日複一日的念經敲鐘,厭煩那些他一眼就能識破的案子,于是他早早脫離佛門,早早功成名就,又早早從公門出來,他要喝第一等的美酒,要占有第一等的美人,可這還不夠,他還要設計第一等的大案,就是第一等聰明人也不能識破的案子!
他苦心積慮成為繡花大盜,如今那八十萬兩镖銀、金沙河九萬兩金葉子、鎮東保價值千金紅貨、華玉軒七十卷名家字畫還有平南王府十八斛明珠盡在他手,可誰也不知道他才是幕後主使,甚至苦主都要求到他門上,求他出馬主持大局。
這樣的能耐誰知道真相不會吃驚呢,又怎麼不叫金九齡自得呢,直到這時他才感受到了一種過去沒有的滿足,可誰也不知道這種滿足是暫時性還是永久性,或許當他再次不滿時,繡花大盜又會重出江湖。
隻是眼下的金九齡還沒有考慮那麼多,事情走到今天隻差一步就算至臻完美,那就是該給他找個十足匹配的替罪羊來。
等着替罪羊被他捉拿歸案,那時他不禁能夠高枕無憂地享受着自己的财富,還能使自己的名聲更少一層樓。
金九齡想得不錯,這個替罪羊他也已經找好了,他也知道她已經被引到福建來了。
誰能想到呢,大金鵬王的丹鳳公主居然是靠着當縣城捕快躲避過了青衣樓的追殺,盡管她已經十足謹慎,可到底手裡跟着一個孩子,金九齡又是做捕頭出身,消息網廣大,真盯準了人,如何找不到。
不過更叫他想不到的是,上官丹鳳居然是個那樣出衆的美人。
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晔兮如華,溫乎如瑩。
這樣的美人他本不忍心叫她遭逢公孫蘭辣手,可是世間哪有雙全法呢,金九齡的心底湧出淡淡可惜。
他正捧着酒杯對月自飲,心下回味着方才提燈美人的一颦一笑,這時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老總可歇下了?”
這是羊城名捕魯少華的聲音,他從前是金九齡屬下,眼下金九齡做了王府總管,仍舊能号令一班弟子。
金九齡并不起身,對門外道:“何事?”
魯少華極恭謹,雖然隔着一扇門還是微微俯身:“老總,公孫大娘在福州落網了。”
什麼?!
金九齡霍然起身打開房門,門外的魯少華臉色難看,他本人亦是金九齡的幫兇,自然知道公孫蘭在這個案子裡起的作用,如果她不能作為替罪羊發揮效力,于他又有什麼好處。
“公孫蘭被甯德縣的捕快捉進大牢,孟偉已經去打探消息了,可那姓林的知縣不好對付,老總,眼下該怎麼辦?”
魯少華是名捕不錯,可從來也沒有羊城的捕快可以插手去管其他地方案子的事,可叫公孫大娘落進别人手裡,他們的計劃又該怎麼辦呢。
金九齡臉色陰沉,眼下陸小鳳還沒有來,這場大戲的主角之一怎麼能早早謝幕,在他的計劃裡,該是陸小鳳一步步順藤摸瓜坐實公孫蘭就是繡花大盜,到時候證據确鑿,她百口莫辯。
可這突然出來的捕快,卻把他的全盤計劃盡數打亂了!
金九齡愠怒的神情忽然一滞,雙眼如鷹隼緊緊盯着魯少華。
他下榻之地就在福州,不久前才剛剛結識了一個捕快,甚至他還算計了那個捕快一把。
他神色莫名,對跟着的魯少華道:“那個捕快姓什麼?”
如果是問旁的什麼人,魯少華不一定能知道,他是羊城總捕,豈會将一個福州小小縣城的捕快放在眼裡,可這甯縣的捕快他還真的知道。因為清剿海盜,捉拿洪濤一事,甯縣在周遭城鎮其實小有名氣,其中主事的捕快“鐘福”更是大大有名。
于是魯少華道:“約莫是姓鐘的,那是前任捕頭之表妹,三月裡剛剛走馬上任。”
金九齡皮笑肉不笑,什麼姓鐘,該是姓上官的才對!
他“啪”得一聲,摔碎了手中的杯子。
……
林知縣全名叫林知遠,他本人出自金陵大族,是開元年間狀元,曾任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乃是正經的五品大員,若非當初皇子奪嫡時拒不接受三皇子拉攏結果遭受排擠,發配福州,眼下也不能在甯縣這麼個小地方當知縣。
從拒不接受拉攏以緻被發配就能看出來了,他本人是個多麼頭鐵的人,别說是羊城的捕快了,就是羊城總督親至,也斷沒有插手别家事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