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便看不慣這兩人騎在馬上毫不知道禮數的做法,此刻喝道:“快快下馬來!”
話音未落,他倏忽便向鐘芙三人飄來,卻是率先對準鐘芙,要将她拉下馬來。
他閃轉騰挪之際,腳踩八卦,身形飄忽,頃刻便到眼前,伸手便要抓鐘芙的缰繩。
這一手來得好快,辛叔茂還眼花缭亂,便聽得古松居士忽然“咦”了一聲,聲音仿佛懊惱至極,他大聲道:“不算不算,重來!”
便見他一團灰影,又是側身朝着鐘芙另一側抓去,這邊離辛叔茂更近,并無遮擋,此番瞧得明白,卻是鐘芙右手一揮,拇指中指恰恰捏做蘭花,在古松居士右手一撫,任他速度多快,這一掌伸來,便像主動送到鐘芙手上一樣。
這一拂之下,已經接連掃能過古松居士手下外關、陽池、中渚三處大穴,她認穴之準叫人暗暗稱奇,古松居士隻覺手上一麻,哪裡有力氣再去拽她缰繩。
他面色一紅,暗暗覺得在這小輩面前失卻面子,就憑她這一手認穴功夫隻端在馬上不動,他豈不是成了跳梁小醜一般?
他唰得一聲便抽出長劍,劍光雪亮,在林中亮出一道銀線,花滿樓臉色微變,出劍可就是動了真格了,眼看那劍光已經刺向鐘芙,他揮袖便要攔。
冷不防,旁側始終不出聲的木道人緩聲道:“花公子,不忙,且叫老夫領教你的‘流雲飛袖’。”
卻是他身形一晃,飛身上前,一掌攔住花滿樓去勢,将他逼下馬來。
花滿樓端可以在馬上,隻是木道人是朋友又是前輩,他不敢像鐘芙那般,隻好輕飄飄一道轉折落在馬下,他方一下馬,木道人便揮掌擊來,正是“小天星”,這小天星被霍天青使來,尚算平平無奇,被木道人平平推出,可大有不同了。
花滿樓不敢大意,隻得全力應對。
而這一頭,古松居士抽劍出來卻是對着鐘芙身下黑馬馬蹄,料想馬失前蹄,難道她還能繼續端坐在馬上嗎?
鐘芙所騎黑馬還是當日平南王府牽出的那匹,這黑馬頗有靈性,見長劍過來,居然知道跳足避開,鐘芙飛身下馬,右手在馬背上輕輕一按,将黑馬驅離,這等有靈性的馬兒何必叫它遭蠢人的磨難。
當此之時,木道人與花滿樓纏鬥在一起,鐘芙與古松居士纏鬥在一起,辛叔茂大感警惕,緊緊拉着缰繩,戒備地對着一旁的苦瓜和尚,生怕餘下自己也要同苦瓜大師相鬥,他是個病佬鬼,可沒那兩人那等本事同武林名宿相鬥還能戰個旗鼓相當。
苦瓜大師卻不向他看一眼,他自是能戰勝過辛叔茂不假,可這般直接将人搶去,然後三人逃之夭夭嗎?那成什麼樣子了。是以,他緊盯場中,卻不将目光對準辛叔茂。
忽然馬車頂一沉,仿佛是有什麼東西沉沉墜了下來,辛叔茂頭皮一緊,腰間武器還未拔出,那人卻已經按住他右手,将他才出鞘半寸的短劍又穩穩按了回去:“蛇王不忙,在下司空摘星,正是應鐘捕頭之命前來襄助你們的。”
“原來是偷王之王,失敬失敬。”他心下又是一番稱奇,鐘班頭連這等奇人居然也認得!
司空摘星心下苦笑,他原先承蒙了金九齡之恩,隻得聽了他的話去誤導了陸小鳳叫他懷疑上江輕霞,雖然其後又暗暗給出提示,但當賊的到底忌諱當官的,原想避開這樁事,不曾料又被另一個當官的捉住,他先前既然誤導了陸小鳳,這一次少不得要為他再走一趟,更甚至,他也樂得見金九齡落網。
他不由得視線看向場中,他自诩輕功高明,可此時見了鐘芙施展輕功,仍是不免心中佩服。便見她隻是在身形晃動,輕飄飄幾下轉折,古松居士卻無論如何挨不近鐘芙的身,他原也是輕功高手,内力綿綿不絕,可叫鐘芙一比,竟然落了下乘。
苦瓜大師也在看向鐘芙,見她時而出掌,時而變指,全然看不出到底是何門何派,尊師又是何人,但她功夫精妙至極,出掌之間又暗合五行八卦,卻是正宗的道家功夫無疑!
古松居士幾下不中,愈發浮躁,出劍也一劍比一劍快,他原有這樣的弊處,稍有不順便心煩氣躁,隻是從前功夫高,别人和他比試時還沒激出他的煩躁就已經輸了,可眼下這弊處卻顯現出壞處來。
苦瓜大師眉頭一皺,暗暗叫遭,知道這是古松居士犯了老毛病了。
三十招過後,古松居士隻覺手臂麻痹,被她伸手拂過之處疼痛酸脹,好似有蟲子啃咬,原本一招揮出是“松鶴延年”,卻給他使成“細雨黃莺”,本來該擊向鐘芙右肩,卻給她遞向腰間。
使成“細雨黃莺”本來也沒什麼,可這劍法遞出綿軟無力,竟似豆腐打在棉花上,全然無用。
苦瓜大師隻見鐘芙右手五指一翻,已然将劍刃格在掌心,掌力微吐,左袖一揚,竟然将古松居士手中長劍奪過,她長劍掂了兩下翻手一抛,竟是朝着古松居士而去。
當下時,黃山居士已然呆住,被人奪劍豈不是奇恥大辱?
苦瓜大師慢叫一聲:“我來助你!”
身形一晃,倏忽跳入場中,隻怕去得慢了,好友被鐘芙長劍所傷,可她看似信手一抛,這一抛之力其實非同小可,去勢極快,苦瓜大師眼看相救不及,目眦欲裂,隻恨自己為一不肖弟子害了朋友。
誰知那寒光凜凜的長劍,隻是擦過他肩頭,直插入三尺外松樹之中,入樹兩尺有餘,尾端巋然不動。
鐘芙向着苦瓜大師微微一笑:“來得好!”
她右掌平平推出,内力鼓動得衣袖烈烈風吹,樹林中本該無風,隻是因為她真氣完足,以至于沖蕩衣袖所緻。
苦瓜大師心中一凜,遞出左手達摩杖,向鐘芙右掌打來。
他方才看鐘芙章法精妙出奇,心中早有戒備,絕不讓她手掌挨近自己穴道,卻不想鐘芙不再使出“蘭花拂穴手”,忽然變掌為指,嗤得一聲已經點在達摩杖上,兩下交擊,竟有金戈相碰之聲。
苦瓜大師身形不動,實則後腳跟已經陷入地下一寸,這指力經由達摩杖傳來卻是層層加重了她的威力,隻震得他虎口酸痛。
他心中大驚,怎得此女内力如此深厚,這一指倒是與少林無相劫指差不多了,隻是運勁手法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阿彌陀佛,”苦瓜大師念了一聲佛法,“施主,得罪了。”
他忽然棄了達摩杖,雙掌五指翻開,筆直剛勁,竟使出了“龍爪手。”
鐘芙“咦”了一聲:“看來這是少林的拿手絕技了。”
苦瓜大師還不知金九齡使出龍爪手卻敗在鐘芙手裡,隻是運足真氣向着鐘芙抓來,這兩爪之下,罡風撲面,論力度可遠超金九齡了。鐘芙不敢大意,在他龍爪手伸來時,急點他雙手合谷、陽溪二穴,片刻間出了四指,動作可謂輕靈迅捷無比,但苦瓜大師隻是微微晃動,仿若全然不将她指力放在心上。
倒不是不放在心上,隻是他知道龍爪手少有克敵法門,用它效果最為出奇,苦瓜大師鑽研龍爪手逾四十年,若論起少林武功來,決計要将它放在前頭。
鐘芙身形避開,左閃右閃在林中轉起圈來,她輕功之高,兜起圈子來全然不費力氣,可驚險之處司空摘星看得捏了一把汗,隻見她半空中輕輕轉折,所過之處,苦瓜大師緊追,全是一層層被剝裂的樹皮。
辛叔茂看得更急:“鐘班頭怎麼不使那招!”
就是也跟龍爪手似的那招!
他不知九陰白骨爪名字,但那招式雖然五指成爪插人骨縫,其實使來并不可怖,反而暗含了一股道家圓融自然之道,她用它對敵金九齡,此刻面對苦瓜大師怎得不用?!
鐘芙不是不想用,隻是苦瓜大師不比金九齡心思不放在武藝上,他的龍爪手已經臻至化境,少林龍爪手要是這麼好破,也就不是少林第一絕技了!
花滿樓隻聽得鐘芙那邊呼呼風聲,心中大急,手上卻被木道人攔住,他唇角平直,眉頭微皺,已經是不快的神色,木道人心道,這小子是陷落情網了。
他心頭冷笑,情網又有什麼好處,許是想起往事,于是出招愈發淩厲。
花滿樓左袖遞出,忽得擊向木道人左手,已經将他左掌卷住,這正是他成名絕技流雲飛袖,木道人隻覺掌心膠住,似乎一道真氣自袖上傳來,布做的衣袖忽然間比蠶絲還要韌,一時竟然施展不開,他這才知道花滿樓即使低調,但也有一份叫人稱奇的看家本領。
那邊苦瓜大師已經使出四十九招,第五十招過後,鐘芙忽然在借力躍起,人猛地竄高兩丈,忽然一掌向他頭頂拍來,人人練功都有罩門,這就是苦瓜大師的罩門。
鐘芙這一掌看似簡單,實則迅捷無比,且要在對方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際襲擊才有效果。
苦瓜大師掌力剛猛,手臂練得粗壯,可要護住自己空蕩蕩的腦門,卻着實要費功夫,見鐘芙一掌拍來,此時變招全然不及,隻能使右手擋住,可鐘芙掌勢之下,要護得住腦門就護不住右手,可頭顱比右手要重要得多,他沉着心神,身子矮下一寸,仍是使出龍爪手要去爪鐘芙的手。
鐘芙卻微微一笑,隻聽咯咯幾聲刺耳倒牙的骨折聲,苦瓜大師三根手指已經被她掌力震斷。
古松居士被人奪劍,其實哪有臉面在上場去,可見好友被人廢去一隻手,看這姑娘出手又狠辣無情,他若不救難道眼睜睜看苦瓜大師死在這姑娘手下嗎?
于是他隻得空手上前,此時他心頭那些浮躁之氣已然盡數去了 ,也是一掌平平拍出,直沖鐘芙後心。
鐘芙這會兒全力應對苦瓜大師,實則背心大開,古松居士這般偷襲,實在是非君子之舉,可難道此刻還有他别的選擇嗎?
便聽司空摘星大叫一聲:“你這老頭怎麼不講道義?!”
他與古松居士相識,原本應該尊稱他一句居士,可此時此刻情急之下,全然不顧這些,便要跳下馬車去救鐘芙。
他還未到身前,便見鐘芙後背像是張了眼睛一般,猛地回身,左手一掌遞出,恰恰與古松居士一掌拍出之力相逢。
當下之時,鐘芙左手一掌與古松居士相對,右手一掌抵在苦瓜大師斷掌之上,這二人都是當世高手,内力不可小觑,此時他們的内力從鐘芙左右手相對進入,在她筋脈之中撞成一團。
司空摘星本已經奔到身前,這時卻全然不敢上前去相救了,便見鐘芙臉色一時青,一時紅,這正是三道内力在體内相鬥的緣故,他心中大驚,卻不敢大聲叫嚷,隻恐亂了鐘芙心神。
古松居士同苦瓜大師也并不好受,其頭頂百會穴已然冒出數道白煙,嗤嗤冷汗如雨下。
鐘芙隻覺内力在筋脈中橫沖直撞,又是冷,又是熱,她運起九陰心法,又借星宿神功化解内力,内力在她體内運轉兩個周天,古松居士和苦瓜大師都心道,不好,怎得感覺真氣要被吸走了!
一股蓬勃真氣在鐘芙體内運走,忽然從膻中到雲門、天府、尺澤,直到右手商陽,滴溜溜打轉,她忽然張口清嘯一聲,嘯聲清遠,直竄雲霄,這嘯聲被趕來的陸小鳳等人聽到,他面色一變,唯恐出事,卻是關心則亂,常漫天和江重威卻都心道,好深厚的内力。
鐘芙猛地震開古松居士和苦瓜大師,真氣經她食指商陽穴一道,忽然劍氣竄出,便是一道商陽劍,她凝氣運勁,平平指向木道人,卻是一道太沖劍自中指而出,一劍将木道人掀了個跟頭。
鐘芙喜笑顔開,古松居士和苦瓜大師這兩道完足真氣,卻是助她練成六脈神劍中的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