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非顧忌白雲城,葉孤城此刻應該在大牢裡引頸待戮才對。
南王一脈是皇親國戚,受大明朝律法管束,可白雲城居民不同于大明轄下百姓,飛仙島孤懸海外,葉孤城的手下全是不服管教的江湖人,律法拿他們沒有辦法。
紅鞋子組織攏共八個人,劫獄的前前後後就有兩撥,放任葉孤城的人不管,還不知道能惹出什麼亂子來。鐘芙隻能拿了葉孤城做要挾,免得他們壞了自己的事。
葉孤城對她下手可并沒有留情,她也隻是在榨幹葉孤城的剩餘價值,想來也沒什麼能指摘的,葉孤城覺得她或許是惺惺作态,可總不能叫她對葉孤城如雪兒和蘭襟一般的關心吧。
于是她毫不客氣道:“葉城主可不要着惱,人與人之間起碼要有個面子情,才好坐在一起談事,既然葉城主聽不得這種話,不想要這個面子,我以後不給就是了。”
這是連“假惺惺”的關心也省了。
葉孤城聽了更氣,有火發不出來,隻冷冷地瞪視着鐘芙。
他是谪仙做派,一貫愛穿白衣,隻是海上行船哪有功夫時時換衣裳,所以下面人給葉孤城備的是藏青、玄青一色,配着這陰郁愠色,倒像是地府上來要找鐘芙算賬的厲鬼了。
葉孤城被她氣得舊傷發作,鐘芙仍不知曉自己哪裡有惹人生氣之處,她笑吟吟道:“葉城主不是說來請教茶道嗎,莫不是消遣在下?”
葉孤城見她忽然從袖子中摸出一把折扇來,展開扇子扇了幾下,笑吟吟的清麗模樣,哪是她說的在消遣他,分明是她在消遣自己。
好一會兒他壓制住胸口隐隐作痛,對鐘芙道:“鐘捕頭,敢問你是要把在下帶到何處去?”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葉孤城被帶上船全憑鐘芙一人之念,他是俘虜哪裡有人權,自然去向何處也無須他自己的同意,是以他雖然被帶上船卻并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到何處去,也不知道鐘芙要去做什麼。
他在船上見到閻鐵珊同獨孤一鶴,對這兩人年前發生之事也略有耳聞,卻想不透為何他們也在這條船上,看他們待鐘芙的态度,分明恭謹有禮,不像待江湖晚輩,倒像是對待上峰。
葉孤城心念一動,他曾經隐隐聽過江湖上傳過亡國公主一事,莫非這是真的?
這個念頭一出,葉孤城不禁細細打量鐘芙的面貌,她皮膚細膩白皙,眉如遠山,眸光發亮,相貌同中原人無異,隻是眼眸隐隐帶着些綠色,綠得近乎黑了。
葉孤城心想,倘若她是亡國公主,那她不遺餘力針對平南王府一事倒是能說的過去了,隻怕這行駛在海上的三艘船上,違禁物品不在少數。他知道南王對海域的掌控十分嚴密,倘若這船上運的是大量的兵器軍火,就不怪對方搞出這樣大的陣仗,非要拉南王下來。
……
不管葉孤城是怎麼想的,三艘船在大海上乘風破浪,一連走了兩個月之久。
越往南行,大明的掌控力越弱,行船路上遇到的危險也越多,不僅是有一些出沒不定、言語不通的海盜,更多的是來自大海的危險,暗礁遍布其中,叫人驚心動魄。
閻鐵珊和獨孤一鶴的人都不是第一次行這條航道,但不管是哪一次行駛都叫他們心驚肉跳,相比之下,反倒是頭次走的鐘芙要淡定的多。
海上行船,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且不說當海清派總舵主那一世掌管海上航道,就是在大唐年間,她也是靠着出走海外才換得一身幹淨身份。世事變化,今時不同于往日,但至少過去的經驗還能夠幫到眼下的她。
兩個月後,鐘芙終于踏上異國的土地,這裡對于鐘芙、李蘭襟和葉孤城等人來說是異國,但對與閻鐵珊和獨孤一鶴來說就是實打實的故國了。
隻是經過五十多年的變遷,故國也已經不是他們記憶中的那個故國了。
這裡的人相貌和大明朝相類,語言也差不太多。
“才過了五十年啊。”閻鐵珊心裡發堵。
金鵬王朝之所以滅亡,因為皇帝管教無能,鄰國趁虛而入。可這強大的鄰國治理國家的能力也沒好到哪裡去,這才過了五十年,就撐不住了,土地分裂,民生困苦。
如今的圖南基本分作三方勢力,北面的王庭是死去皇帝叔叔在掌管,稱作攝政王,西南是類似于布政使的大臣割據一方,手下有一支強兵,東南則是在皇帝還活着的時候被流放的皇子掌管。
皇子意圖篡位,不料陰謀敗露,老皇帝顧念父子之情沒有下令處死,隻将他流放了,但不想皇子還偷偷藏着一股勢力,在遠離王庭的東南漸漸發展起來。
除了這三股大一點的勢力之外,還有一些小小勢力割據一方,鐘芙暫時沒有将他們放在眼裡。
他們上岸的地方就在皇子的勢力範圍之内,她謊稱海上遇到風浪迷路,假借綢緞商人的身份接近皇子。對于圖南來說,大明是傳說中非常富饒的國度,那裡的綢緞和瓷器在圖南都是隻有貴族可以享用的珍寶。
難得有大明的商船上門,别管是怎麼來的,皇子自然不會将他們推拒門外,不僅如此,對于鐘芙表達的想要購買圖南盛産的香料和寶石的意圖,皇子抱有極大的熱情來促成這件事。
有來有往,這才是做生意的道理啊,至少這證明了鐘芙等人并不是要做一錘子買賣。
能當一方勢力霸主,皇子這個腦子還是有的。
鐘芙在皇子的地盤被奉為座上賓,她的瓷器和綢緞完全為她打開通往權貴的門路,買賣者如過江之鲫。
皇子年紀已經夠做她的父親,妃嫔塞滿皇子府,見到鐘芙便如見到一塊行走的金磚,他眼見兒子們為外鄉來的女郎神魂颠倒,卻不允許他們追求,因為無論是哪個兒子抱得美人歸,對于其他的兄弟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威脅,甚至對他本人來說都是一個威脅。
鐘芙時常參加皇子府的宴會,某一日忽然對着歌舞歎氣。
皇子的大兒子注意到,忙問:“可是歌舞不合心意?”
鐘芙搖頭:“并非。”
“那是為什麼,說出來我或許能幫忙。”
“我的人馬去西南販賣貨物,那裡的人好野蠻,竟然想要搶奪,好在我的人兵器比他們強,才沒造成太大損失,隻可惜瓷器毀了一車。”
大兒子皺眉道:“索摩的人手,一貫野蠻。”
二兒子也坐在鐘芙身旁,他卻聽出了其他的意味,兵器?不知是什麼兵器能戰勝索摩的人馬。
要知道索摩手下有精兵良将,這也是父親忌憚他們的原因,卻不想他們會在外來的這隻船隊手上吃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