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複得的夫妻倆自是千恩萬謝,等送走這對夫妻,四人似乎是打開了話匣子,議論起這個搶奪孩子的大惡人來。
他們四人正是大理皇族段氏家臣,被人成為“漁樵耕讀”的褚、古、傅、朱四大護衛,褚萬裡使一柄鐵杆,狀似魚竿,古笃誠使兩柄闆斧,傅思歸使一根熟銅棍,朱丹臣使一隻判官筆,這四人武藝非凡,大理境内之中除去天龍寺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師,隻在皇爺段正明、保國将軍段正淳、善闡候高昇泰之下,放眼江湖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這四人武功已是了得,但談起那搶奪孩子的惡人也不免眉頭一皺。
這四人中,其實隻有朱丹臣和傅思歸與那大惡人交過手,另外兩個卻是去追蹤另一個惡人去了。
褚萬裡道:“這兩人應當就是四大惡人之中的‘無惡不作’葉二娘和‘窮兇極惡’雲中鶴了。”
傅思歸道:“四大惡人來了兩個,那另外兩個就算不在大理境内,隻怕離大理也不遠了。”
他們四人既是家臣,也在朝中擔負官職,緝兇除惡是本職所在,眼下這四大惡人來到大理,他們自然有将其驅逐的責任,可這四人能有“四大惡人”的名号,可以想見是十分難加對付。
褚萬裡道:“說來慚愧,那雲中鶴輕功極是了得,我奮力追趕,叫他逃進無量山中便失了蹤迹。”
朱丹臣安慰道:“這人輕功雖了得,武功卻是最次的,咱們下次四人聯手,圍住他逃竄方向,不難将此人擒住。”
古笃誠笑着看了他一眼:“丹臣,你定是以為這雲中鶴逃之夭夭了是不是?”
朱丹臣聞言略顯尴尬,隻道他二人最終是将雲中鶴擒拿住了,他剛才那句寬慰之言反倒是小瞧了兩位兄長,又灑脫笑道:“小弟愚蒙,小瞧了兄長。”
他們四人關系極為親密,自然知道朱丹臣沒有什麼瞧得起瞧不起的意思,褚萬裡笑着說:“這的确不是我倆的功勞。”
傅思歸忙問:“這可怎麼回事,褚大哥、古二哥,你倆可别賣關子。”
褚萬裡說道:“那雲中鶴自往無量山中逃去,我和古兄雖是追趕不及但尚有餘力,無量山山峰林立,這一進去就亂了方向,我同古兄弟進去跟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正想着定是叫着雲中鶴逃之夭夭了,不知從哪來忽然傳來一聲牛叫。”
他這時喝了一口茶,自然聲音就停頓了,他這人慣愛講故事,普普通通一件小事都能叫他講得啟承轉折頗具意趣,古笃誠含笑不語,傅思歸和朱丹臣催他繼續講下去,不要停在這裡。鐘芙的位置跟他們相距不過數尺,褚萬裡雖然是輕聲講話,但她如何聽不見。她雖然心知雲中鶴正是死在莽牯朱蛤之下,但也對褚萬裡講的事情起了好奇,想聽聽後續是怎樣的。
褚古傅朱四人團團圍坐,朱丹臣正好面朝着鐘芙一方,偶一擡眼,但見對桌那個青衣姑娘已經停了筷子,正支着下巴聽褚萬裡講故事,她神态閑适,眼睛雖看向這邊心魂卻仿佛已經飛越到九天之外,朱丹臣又見那白雕和黃犬亦是頭沖向他們,仿佛也在聽故事,一人一犬一雕,三雙眼睛炯炯有神,他一時覺得可樂,忽得在她面上仔細看去,不免覺得先前疑惑又起,總覺得這姑娘說不出的眼熟,似乎是從前在哪裡見過。
大理山好水好,多出美人,無論男女,這小姑娘既俊且美,容貌、氣度、風采在他平生所見人之上,說句不敬的話,段世子簪纓門第比這姑娘仿佛猶有不及,多了一分癡勁;王爺風流灑脫可困囿風月情長難免多了一分俗;段皇爺身居高位平易近人,信佛弘法,這姑娘身上卻仿佛有道家的潇灑自然之氣。
朱丹臣心中一怔,段譽、段正淳、段正明自然是大理最尊貴的三個人,又是他的主公,他卻已經将這才将将見過第一次面的姑娘位序排在這三人之前,他眉頭不免微微一蹙,忽然那神遊天外的姑娘向他這邊看來,眼神正與他的對上,目光既清且正,朱丹臣心頭一突,慌忙将眼神收回。
方才他的失禮之舉同桌三人都未察覺,褚萬裡已經喝了茶水繼續講着追蹤雲中鶴的事:“……農人雖養牛耕田,常放牧于山中,但我跟古兄弟那時已經追到深山之中,這時還能聽見牛叫豈不是奇怪,我倆循聲追去,那牛叫自然是沒有找到,卻在一處山草蔓延的地方發現了雲中鶴的屍體,山谷中東面雜草倒伏,有血迹斑斑,想來是先前有幾人受傷橫卧在此,看情形應該是打不過雲中鶴被他制服。”
“那怎麼又……”傅思歸不解追問。
褚萬裡繼續道:“雲中鶴死時屍體僵硬,面色蠟黃,倒像是中毒而死,死後倒下的地方與受傷人所在相距甚遠,不知道是不是行兇時被什麼毒蛇毒蟲所傷。”
滇南山林瘴氣,多有毒蟲毒物滋長,雲中鶴可能是被對手養育的毒物所傷,也可能隻是驚動了過路的毒蟲因而被毒死,總之,省去他們一番力氣,實是好事一樁。
傅思歸暢快道:“多行不義必自斃,當真是大快人心!”
褚萬裡道:“因為不确定是什麼毒物,我和古兄弟挖了坑将人埋在山中,省得他死後禍害他人。”
幾人都點頭,認為應有此理。
莽牯朱蛤毒性雖烈,倒不會再傳給别人,不過他們四人不清楚是何種毒物,這麼做也足顯謹慎和善意。
鐘芙心想,原來是和他們走了前後腳,那牛鳴聲可不就是莽牯朱蛤麼。
小阿紫有幾分不服:“這雲中鶴明明是敗在咱們手裡,這下子卻生生叫他們撿去一個便宜,日後江湖上說起來,還不是将功勞歸在他們頭上了。”
她雖然沒有混過江湖,卻也知道江湖上名門正道之間論資排輩,除去武功、家世,就是看是否做下過什麼大事,雲中鶴是江湖四大惡人之一,将他除去,那當然就是一件值得十足說道的大事了。
她看重的自然不是什麼要做大事的虛名,她看重的是本來該是她的東西,如今反倒不是她的了。
——她和鐘芙如今一體,那自然鐘芙的功績也是她的功績。
阿紫同做此想,此刻兩人不約而同有些不快。
正吵着要鐘芙上前和他們理論,忽然一道嘶啞的吼叫聲自東面傳來:“他爺爺的,哪個龜孫兒搶了老三孩兒不夠,還殺了老四,你搶了孩子不算什麼,那孩子本也不是老三的,殺了老四也沒什麼,我早就看不慣老四了,可你偏偏要用什麼一陽指,老大平生最恨段氏,累得我追了你們一路,快快出來,快快出來!”
褚古傅朱四人一聽,心知這是來了強敵,這人聲音震耳欲聾,可見内力極為深厚,更叫他們提防的是他說第一個字時尚在城門處,到最後一個字落下時聲音已經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