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嘴上發苦,将鐘芙看了又看,氣她竟然一眼都不向自己瞧一瞧,忍不住負氣出走。
他快步離去,已經被調理好的北冥真氣自然再它體内激蕩,不知不覺間腳步就越來越快,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不知走到哪裡去了,這時天色半昏,眼見着面前又是一個酒樓,牌匾上寫着“松鶴樓”三字,若是往日,他必是要說一句“松鶴延年”,贊這酒樓名字起得妙,但他此刻腹中饑餓兼之心中悶悶不樂,一時也沒旁的心思了。
他踏進酒樓,卻在此處碰到一個魁梧大漢,這大漢正是喬峰,喬峰身世被鐘芙告知,可以想見心中的苦悶,又聽聞丐幫中有人作亂,暗中回去調查,果然發現确有其事。喬峰心中倒也沒有如何恨這些丐幫弟子意圖反他,隻因為他知道這些人作亂并不是全然因為心中有私,卻是為整個丐幫上下考量。
連喬峰本人都不能接受自己是契丹人,這些曾經和他一同抗擊異族立下赫赫戰功的弟子又怎麼能忍受一個契丹人做他們的丐幫幫主呢!
大宋與大遼征戰多年,契丹人與漢人之間都是血海深仇,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喬峰雖然沒有親遼叛漢的心思,但猜疑這顆種子隻要種下了就拔不出來了。
喬峰不由得心中暗暗發苦:“他們反我也是理所應當。”
段譽心不在焉,喬峰同樣心煩意亂,兩個失意人開始拼酒,竟是怎麼喝也喝不夠的。
陡然間遇上一個能和他一起拼酒的人,若非喬峰此刻已經得知自己契丹人的身份,他必是要同此人結拜為兄弟的。
兩人閑話一宿,段譽雖然與喬峰一同拼酒,但其實那些酒并沒有被他吞入肚中,反倒借着北冥真氣排解出體外了,他神清氣爽地告别喬峰,這是見天色大亮,不禁唉呦一聲:“鐘姊姊還在酒樓嗎,可千萬别等不到我,自己先去了。”
他急匆匆回到無錫原先下榻的酒樓中,鐘芙仍是坐在昨天他離開時坐的那張桌子旁,隻是昨天還有阿朱、阿碧、王語嫣三人,今日便隻剩下一個鐘芙了。
段宇不禁問道:“鐘姊姊,阿朱、阿碧姊姊同王姑娘到哪裡去了?”
鐘芙道:“她們三個有親朋好友來接,昨晚便回去了。”
其實阿朱倒想拉着鐘芙同住,鐘芙覺得不方便便拒絕了。
段譽心想:“江南是慕容公子的大本營,想是被慕容公子接走了吧。”
他見鐘芙坐在桌前,桌子上卻幹幹淨淨的,關心道:“姊姊可吃早飯了?”
鐘芙回道:“吃過了。”
段譽心中一喜:“姊姊可是在等我?”
鐘芙嗯了一聲,笑道:“正是在等你。”
段譽心下徹底高興起來:“鐘姊姊,如今慕容公子已經到洛陽去了,想來丐幫中人是見不到慕容公子了,那咱們還要去嗎?”
鐘芙不答,淡淡地笑道:“我今晚要去一處地方,你可要同我一起?”
段譽毫不猶豫地應下:“那必是要一起的。”
……
今夜是上弦月,月光柔和清亮,空氣中飄來淡淡的桂花香氣。
段譽全力施展北冥真氣,不遠不近地跟在鐘芙身邊,完全不知道她要将自己帶到哪裡去。
不多時,隻見鐘芙穩穩地停下,啟唇道:“到了。”
段譽四下一望,隻見他們停在松林外,不遠處正有一座屋舍,外牆挂着燈籠,牆外正有數十個手持木棍的群丐把持,瞧着戒備森嚴。
鐘芙食指豎在唇前,輕輕地“噓”了一聲,右手把住段譽左臂,身形一晃,幾下兔起鹘落,倏忽之間便向着屋舍飛去,她飛身而走,手上還帶着一個,可速度快得驚人,群丐竟無一人察覺。
段譽隻覺眼前一花,回神時人已經飛躍到屋頂,未及反應過來,一道細細的聲音已經傳到他的耳邊:“我們輕聲些。”
段譽側頭看去,鐘芙口唇不動,心中正疑惑到底是誰在出聲片刻後又反應過來:“哦,這應該是傳音入密之法了。”
廟外挂着燈籠,廟宇中的幾處房間卻是黑乎乎的,兩人功夫高深,夜間也能視物,循着最大的那個房間進去,滋溜一下遊魚一般已經從屋外翻進屋内,房間内擺着桌椅,兩排鋪開,除此之外連張桌子也沒有,似乎全無躲藏之處,二人提氣上梁,借着房梁掩藏身形,好在她倆身形纖瘦,一時也能掩住。
段譽上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想來那時他笨手笨腳還多虧鐘靈拉他上去,此刻他自己倒是熟練了。房梁不知多久沒清掃了,梁上盡是灰塵,段譽不會傳聲入密,指着木梁比比畫畫,忽然就将自己的衣角撕了下來。
鐘芙的聲音便在這時傳入他的耳中:“真氣自丹田出,走任督二脈,任脈經膻中穴、紫宮穴、天突穴,督脈經神道穴、身柱穴、大椎穴。”
段譽下意識跟着照做,片刻間竟然已經學會了傳音入密:“鐘姊姊,我撕下來塊衣服給你坐。”
隻是布料不夠,段譽四下一看,輕輕縱身躍下,再上來時手中已經扯着一塊布幔,原是他将遮光的窗幔扯了下來。
兩人将布幔放置在梁上,忽然屋内的窗戶吱呀一聲清響,一道身影已經鑽了進來,也是幾下就上了房梁。
三人一照面,心中一驚,對面人一掌向段譽擊來,鐘芙後發先至擋在段譽身前和他對了一掌,兩掌相對,内力分外熟悉,段譽慢了一步,此時心中大急,忙出掌從他二人掌下穿過,在兩掌下一擡,輕巧地便将兩掌撥開。
兩人内力不俗,段譽分開兩掌的動作卻做的輕易至極,這固然有兩人顧及到要避人耳目所以不敢全力視為的緣故,但段譽這手四兩撥千金也足夠出色了,隻是段譽自己尚且不絕。
房梁上的空間才有多大?兩人兩掌被撥開又同時變招,鐘芙右掌從段譽身前穿過擊向來人胸口,來人右掌從段譽背後擊向鐘芙左肩,出招迅疾,這兩掌又各自用左掌擋住,這下子可滑稽得很,将段譽夾在兩人中間了。
段譽從兩人臂下鑽出,兩手搭在兩人肩上,便要将人分開,他急不可耐,方才領悟到的傳音入密此刻已經全然忘了,恨不得要張口說話。
這新來的是誰?段譽為什麼要這麼維護他,原來這人就是他昨夜在松鶴樓結識的喬峰了。
喬峰雖說不怪弟子反叛,但該打聽得依然要打聽,他細細查看後得知丐幫弟子要聚衆商讨“讨賊大計”,便循着線索潛進聚會廳中。
不想卻在廳中見到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昨夜裡同他喝酒的段譽,還差點和他結拜成兄弟,另一個紫衣女郎面容陌生,可這内力卻全然不陌生。
喬峰心中大驚,怎麼他認為的名宿高手卻原來是一個不足雙十的女郎嗎?
鐘芙想的卻是:今晚刮得什麼風,怎麼竟然遇到了喬峰?
兩人思慮萬千,手下動作不停,黑暗的房間内時不時聽到拳腳相擊的聲音,隻是顧忌今晚的目的,兩人都為鬧大,卻可憐段譽在中間受夾闆氣,兩個人他又都認得,自然不想讓兩人打起來。
這時忽然廳外人聲吵嚷,數十個火把漸次亮起,便要向着他們待的廳内走來,兩人同時撤手,喬峰身形一晃,已經躲到對面去了。
這時廳堂大門打開,一個中年乞丐率先踏入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