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芙冷笑一聲道:“段王爺家大業大,手下能人輩出,這是欺負在下勢單力薄了。”
她語音落罷,啪的一聲,将右手邊的茶杯落在桌上,榆木桌刹那間如嵌在地面,動也不動,可看褚萬裡和古笃誠的臉色,已然是一副支撐不住的模樣,朱丹臣不願與鐘芙為敵,這時也不願見王爺與兄弟遇難,他同傅思歸也齊齊将右掌分别落在褚萬裡和古笃誠的背上。
兩人運足内力,便覺自己的手掌便如磁鐵一般牢牢吸附在身前人的後背上,自丹田檀中穴升起一陣漩渦,内力頃刻間奔湧而出,這下子倒不是他們想要運氣内力相助段正淳,倒像是有一股極強的吸力引着他們的内力灌入段正淳體内,段正淳霎時間如焚烈火。
鐘芙右手落在桌上,左手還在輕打着折扇,褚萬裡心中暗暗驚訝,他們五個人的内力竟然還抵不過這麼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倒是朱丹臣和古笃誠親眼見過她是怎麼對付丁春秋的,知道她的實力不可小觑,也知道這姑娘沒有運起生死符來,已經是對他們網開一面了。
眼見情郎受制,阮星竹早已心神大亂,她倒是有心想幫,隻是不知何時被鐘芙點中穴道,此刻坐在桌子一旁,心中隻能暗暗着急。
段正淳心裡苦笑,有心想要四大護衛撤手,隻是苦于真氣運轉之際無法開口,想要不連累他們也做不到了。
他倒不知,褚、古、傅、朱四人眼下是想停也停不了了,非得是鐘芙自己收手不可。
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敬若神明的鐘姊姊,段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鐘姊姊,我爹爹他……他……他并非有意冒犯,還請鐘姊姊手下留情。”
鐘芙神色詫異:“世子這說得哪裡的話,我與令尊萍水相逢,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如今隻是話不投機罷了,難道我便要暗下殺手麼!”
這是一道怒吼從背後傳來:“公子爺和這妖女還有什麼話好說!”
一隻鐵鏟驟然間擊向鐘芙背後,鐘芙頭也不回,折扇在背後一轉,當的一聲,擊在那隻鐵鍬的鍬頭。
鐵鍬是精鐵所做,那折扇卻隻是鐘芙随意從街上買來的一隻普通紙扇,可當下之紙扇卻仿若比精鋼還要堅硬,扇頭打在鍬頭上面,精鐵的鍬頭也别彎了過去,又聽見咯噔一聲,鐵鍬鍬頭斜飛出去,咚的一聲撞在木柱上,那人手中鐵鍬霎時變成一隻鐵棍。
段譽伸手一抓,正裝在鐵棍棍頭,滿頭大汗地道:“巴大哥,不可。”
段譽又向側邊一望,不知是喜是憂地說道:“高叔叔,你也來了。”
這兩人一個是大理段式的司空巴天石,一個是鄯闡侯高升泰,他二人是同段正淳一起來的,誰知道前後腳的功夫就看見段正淳被強敵為難。
巴天石被段譽抓住鐵棍猶不死心,伸腳便要向鐘芙背心踢去,段譽一腿踢出,将巴天石右腿踢下,巴天石皺眉道:“世子,你到底幫哪一邊!”
段譽苦笑:“巴大哥,你不是鐘姊姊的對手,快快停手,鐘姊姊并無惡意。”
巴天石怒目圓睜,他這時早把段譽當成了看重美色的不肖子弟了。
高昇泰說道:“姑娘再不停手,可别怪我不客氣了。”
鐘芙冷笑一聲:“大理段氏好大的架子,若論先來後到,我在先你們在後,怎麼難道我不願意與旁人拼桌,便要對我喊打喊殺麼!”
眼見着段正淳唇邊已經微微露出血色,高昇泰當下并不多言,嗆一聲長劍出鞘,他眼見鐘芙以一敵六不落下風,心裡思忖這姑娘武功之高,隻怕就算自己下場也不一定能逼得這姑娘撤手,于是劍刃對準了那張榆木桌,隻待一劍劈下榆木桌就此分開,也能解了段正淳之困。
長劍劍刃即将劈在于木桌上,鐘芙左手折扇橫掃,扇骨恰恰抵在劍刃之上,便如玉石相擊一般,當的一聲,震得在場之人耳朵嗡鳴,那竹子做的扇骨卻完好無損,高升泰劇被震得虎口迸裂,幾乎握不住長劍。
他心下大吃一驚,盡管早就預想到這姑娘内力之強,可當真對上之後,才驚覺,這哪裡是比他們強出一倍兩倍,隻怕段皇爺親自到此處,也不一定能勝得過這姑娘。
那柄折扇他瞧過,隻是用尋常竹木、宣紙所做,卻能發出玉石敲擊之音,隻能是她真氣透扇而出,逼的高升泰握不住長劍。
鐘芙唰得一聲展開折扇,一股柔和内勁霎時沖入高昇泰筋脈之中,立時将他震飛出去,段譽一眼望見,相救不及,靈機一動,右腿将身前長凳踢出,高昇泰恰恰跌到長凳上,至少勉強保住顔面。
折扇抖開,鐘芙微微一笑,刹那間如冰雪消融,她啧啧兩聲:“奇也怪哉,我好聲好氣地想請段王爺離開,段王爺卻好似瞧中了我這張桌子,既然如此,那我便請段王爺再飲一杯吧。”
說罷折扇抄起桌上茶壺,壺身傾斜,壺嘴中流出細細的一注茶水将空茶盞到了滿滿當當的一杯,折扇抄起茶杯,暗推内力,平平将茶杯向段正淳送去。
那杯中茶水晃也不晃,直飛向段正淳面門,眼見着就要潑段正淳滿頭滿臉,段正淳強忍丹田劇痛,口中吸氣,将飛來茶杯咬在唇齒間,仰頭将茶水一飲而盡。
水流一入喉,胸口巨痛難當,他猛得大聲咳嗽起來,這一咳,體内的真氣霎時間在奇經八脈中左突右撞,他的真氣亂了,連帶着褚、古、傅、朱四人也覺真氣震蕩。
段譽一見,兩下點中巴天石穴道以防他在惹出亂子來,點穴之後便段正淳奔去,一陽指透指而出點在段正淳的胸前穴道上,一雙眼睛巴巴地向鐘芙望去,目露祈求之意。
鐘芙将真氣撤回,段正淳等五人各覺胸口激蕩難當,哇得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高升泰這時忙向段正淳撲去,伸手将他扶起,以周身内力助他平穩氣息。
高昇泰怒氣隐忍不發,冷冷地道:“姑娘本事高超,在下領教了,倒不知姑娘為何下如此重手。”
“重了麼?”鐘芙淡淡地道,“聽聞河南的崔百泉崔老先生與段王爺相熟,隻怕我今日所做的,不及崔老先生所受痛苦之萬一呢。”
段正淳及高升泰等人聞言色變,“金算盤”崔百泉曾經隐姓埋名在段正淳府上做過賬房先生,他曾自言道,年輕時撞到強人手上,被他們在胸口兩乳間種下三顆算盤子,其中的疼痛、不可對人言,強于眼下的段正淳百倍。
那可真真是受辱于人了。
對比之下,鐘芙對段正淳所做的那可真是手下留情。
高昇泰顫聲道:“那是姑娘的……”
“啊,正是我的師兄。”
那時無崖子同李秋水還感情甚笃,這段往事也是她同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三人被困在雪山上時,李秋水為了氣天山童老故意提起的,隻是李秋水早将那人姓名忘了,還是後來段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将崔百泉如何去尋他師兄柯百歲,因而去了燕子塢時,鐘芙才将這兩件事合成一件。
高升泰擰眉:“姑娘是慕容氏的人?”
段譽搶着回道:“不不不,鐘姊姊和慕容氏可沒關系,她是聰辨先生的師叔。”
段正淳勉強調理好内息,對着鐘芙苦笑道:“姑娘可是認得我那苦命的孩子。”
這話一出,除了還不知内情的高昇泰和巴天石,其餘人霎時愣住。
段正淳心道這位鐘姑娘既然幾次三番救了自家孩兒,那定然不是什麼為非作歹之人,相反行事頗有正氣,但她對自己如此不客氣,甚至是出手教訓,思來想去,隻能是她識得自己的女兒,因而特意出手為女兒鳴不平罷了。
鐘芙頓了一頓:“段王爺洞若觀火,我确實認識令愛。”
阮星竹短促地啊了一聲,臉上霎時寫滿驚喜交加之色:“姑娘,還請你告訴我女兒的下落。”
鐘芙自己是不願認的,可難道要眼見阿朱姊姊一直做慕容複的婢女麼,哪怕這婢女名存實亡,何況慕容氏這條大船轉眼便要翻了。
但她仍是沒有對段正淳和阮星竹說起阿朱的下落。
“早在你們抛棄女兒之時,就該當她已經死了,現在又眼巴巴地想要找回來,若她遭遇不測,你們又能彌補什麼?”
阿紫幽幽地道:“我媽媽也沒幾年好活了,段正淳也跟着被他的情人害死,這大理公主的日子,我們姐妹倆也沒那個福氣享到。”
段正淳歎息一聲:“為父不慈,緻使女兒流落江湖,前錯已鑄,我隻盼着往日修彌。”
鐘芙點點頭:“段王爺這話說的好生動聽,我聽着竟也有幾分感動了。”
“鐘姑娘,那我的孩子……”
“令愛的下落還請我不能告知,”鐘芙繼續說道,“你想認回孩子,可難道孩子就想認回你嗎?”
她開始下逐客令:“王爺今日吃了大苦頭,還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