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芙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老先生想要做什麼?”
若是想讓她當對付段正淳的一把刀,僅憑一陽指和六脈神劍的圖譜還不足以打動她。
段延慶嘿嘿一聲:“我是前代太子,法理上最能繼承大統,我若隻有四大惡人的名頭,即便殺了段正明和段正淳,将來又怎麼讓朝臣信服?”
鐘芙聽罷,想了一想,這意思是必定還有後招了。
這倒是,自古以來登基稱帝,又豈是殺了幾個前頭的皇帝便能輕易成事的,人馬糧草缺一不可。
看段延慶的意思,隻怕他在朝中的擁簇并不少。
段延慶繼續說道:“好侄女,你認我做父親,我助你做大理的皇帝如何?”
這話一吐,自然大出鐘芙意料之外,還沒等到她要如何回答,兩個阿紫已經齊聲呼和起來:“妙!妙!就要做大理的皇帝,鐘老大,咱們快答應他!”
鐘芙壓下阿紫和小阿紫的聲音,對着段延慶說道:“老先生可是诓我呢?”
段延慶嘿嘿一笑:“我诓你作甚,還是你也像世人一般囿于成見,覺得女子不該當皇帝?漢時的呂後、唐代的武帝都是女子,怎麼大理卻不能出一位女皇帝?還是你不敢,教訓生父這樣的事都做了,做個皇帝又有什麼不可。”
這是拿激将法來激她呢,鐘芙倒是沒有什麼敢不敢的,隻是與虎謀皮麼,總是要小心反噬。
平心而論,段延慶自己要造反何其艱難,她又何苦扯進這一趟渾水中。
鐘芙可沒被這好處迷昏了頭:“我怕你一念之差,害我萬劫不複。”
謀朝篡位,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可段延慶卻有些不依不饒:“段正淳有個王妃出身擺夷族,擺夷族向來是一夫一妻,段正淳花心濫情,外頭有不少情人,那王妃可以視而不見,但不代表她就能容忍丈夫将私生女兒帶回府内。”
“段正淳隻怕連郡主之位都給不了你們姐妹。好侄女,你為何不跟随伯父去開創一番事業,我膝下并無子息,自此之後我的便是你的,但凡我有的,你也一分不少。你無父母我無子女,但誰說咱們這對假父女,比不上他們真父子?”
段延慶想要收養侄女繼承大寶的想法僅僅也是出現在片刻之間,初初有此等想法之時,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可思來想去,竟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了。
他憤恨段氏兩兄弟搶去他的皇位,更深知自己眼下這副容貌,其實已經大大失去奪位的可能,可是倘若他有一個後代,難道這個後代不是名正言順地可以繼承大理皇位?
皇帝的父親自然也是皇帝,何況他的這位侄女是段正淳的親女,還是與他大有怨恨的親生女兒,若是事成,他可做太上皇,若是事敗,難道段正淳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喊打喊殺?隻要不死那未嘗沒有卷土重來的可能,一朝不行,便換下一朝,都已經等了那麼多年,再等上幾十年又如何?
段延慶是這麼想的,也是和鐘芙這樣說的:“你是他段正淳的女兒,我不信他能對你下殺手,何況你又是他兒子的結拜姊姊,就算失敗,他們兩個又能奈你何?”
“便是不論私情,隻看公理,那段小公子同他父親一般優柔寡斷,為君者,要殺伐果斷,處理國家大事斷不能如兒女情長一般,否則為民有害、為國有害。大理僻處南疆,左右有大宋、大遼、吐蕃、西夏夾擊,看似國内一片祥和,實則危機重重。我勸你同為父做一番大事,這也是為了大理以後不至于在他國的鐵蹄下滅亡。”
“好女兒,你可千萬要體諒為父的一番苦心啊。”說到動情處,段延慶幾乎要潸然淚下,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是一對親生父女。
老實說,鐘芙是有點動心的,大理為強國夾擊,邊境戰事頻頻,而鐘芙更知道大理亡國僅在一百五十年之後,她的師姊李秋水是西夏國太後,結拜大哥蕭峰又是大遼貴族出身,她本人通曉曆史,又如何做不了是大理之主?
至于篡父親的皇位……
是啊,她本身也不是什麼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好人,一國之主的位置自然是有能者居之,對于篡位這件事,鐘芙實在是沒什麼心理負擔,何況她造反難道是一天兩天了嗎?甚至她對于造反篡位都已經非常有經驗了。
隻是眼下她猶豫的是,段延慶這個人是否能作為她政治上的盟友,鐘芙可不想要一個輕易背刺的盟友。
段延慶已經瞧出鐘芙的心動,他哈哈笑了兩聲,他早覺出這個侄女同段譽的不同,這麼有野心的孩子卻竟然是段正淳的女兒,他此刻心中竟然也不由地生起幾分嫉妒,不過這嫉妒倏而轉變成欣慰。
因為這如今已經是他的女兒了。
段延慶哈哈大笑,雙杖拄地飄然遠走。
兩個阿紫喜笑顔開,尤其是小阿紫:“我總以為打殺了丁春秋後,再沒有什麼好玩的了,不想卻還有一個皇帝等着咱們去當,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好玩的事麼?”
阿紫也跟着說道:“掌門我做過,皇帝我還沒做過,不過既然我那哥哥段譽能做,咱們為何又做不了?大不了就一拍兩散,回去做逍遙派掌門去,難道大理還能圍剿咱們不成?”
她兩人倒是落得個輕松自在,鐘芙心裡卻沉甸甸的,當皇帝不是要好玩就行的,還有責任和義務,眼下是大理文安二年,算到大宋,正是皇帝趙佶在位,自此之後,戰事隻怕不少,大理想要在大争之世掙出命來,非得要她嘔心瀝血不可。
她想了又想,撮唇作哨,不多時,天邊傳來振翅聲,雕兒和将軍齊齊出現在鐘芙眼前,她撫摸着兩個夥伴的皮毛,輕聲說道:“老夥計,隻怕咱們又要重操舊業了。”
……
天剛微微亮,阿朱便聽到大門口傳來一陣柔和的敲擊聲,她口中喊着“是誰呀”,便向門外走去。
一道熟悉至極的柔和女聲在門外回應她的呼喊:“阿朱姊姊起了麼?”
阿朱聽出來是鐘芙的聲音,忙向前快走幾步,推開門迎着鐘芙進來。
鐘芙穿了一件淡紫的衣衫,頭發梳成小辮搭在身前,這幅打扮叫她看着比從前活潑了不少,阿朱看她并不是孤身前來,身邊竟還跟着一雕一犬,很驚訝地說道:“哎喲,這養得可真好。”
她又向廚房切了兩塊生肉過來要喂雕兒和将軍,鐘芙叫它們兩個自己去一邊玩兒,拉着阿朱在桌前坐下:“怎麼不見阿碧?”
阿朱歎氣道:“公子前日在擂鼓山受了重傷,阿碧去照顧公子爺了。”
擂鼓山上情形如何,阿朱沒去自然并不知曉,但隻聽幾個兄長所言,隻怕是公子爺在山上遭了大罪。
鐘芙可也是在山上的,阿朱怕她也出事,早就想去找她了,隻是昨日去山上,山上的啞仆卻告訴她,鐘芙早就下山去了。
不想今日想見的人早早便來了,眼見她平安無事,阿朱可算是放了心。
“我來河南,一直未得閑,還沒有好好逛一逛,今日你若無事,陪着我好好玩一場可好?”
鐘芙想了想,心道,總該叫姊姊快快樂樂玩過這一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