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被他拉着帶向身側,心思卻早已經反複思索着,出現在保羅口中的那些過往究竟是不是我現在想起的那一件。
因為無論是從我對他淺顯的了解中,還是他在大衆面前的形象來反複展開思考幾百次,最後得出的結果都不會是在此時此刻重新偶遇到來後的和善對話内容。
“你最近過的怎麼樣?說說吧,金發女孩,我在剛剛來到這兒的路上聽說你把那些狗仔隊們撞飛了,難道這是你展示叛逆的方式嗎?”
保羅談論起這件事時的神情就像在說一件天大的諷刺笑話一般随意,好像在他的眼中,我所有發揮出來的“不安分”都是為了自保而被迫做出的反擊一樣帶有強烈的被逼迫性質。
酒杯被他在手心轉過時,他極具譏諷的開口道:“這就是媒體,這就是麻煩的美國媒體們會做的事情,勢必要奪走誰的性命一樣的瘋狂令我時常感慨,還好自己已經脫離其中了。”
“脫離其中?”我敏銳的捕捉到了保羅話語中顯而易見的平穩,不知道出于什麼目的将它們視為赤裸裸的炫耀,完全處于悲觀狀态中告訴他:“不,你要怎麼從這樣的注意力中脫離呢?你跑去了英格蘭農場,和那個女人一起,還有她的女兒,噢,我忘記問你了,保羅,做繼父的滋味怎麼樣?它讓你學會了包容與耐心嗎?”
“她們然後我學會了,不管怎樣,洛蔓貝爾,都不要做你一般伶牙俐齒的女孩,對着來安慰你的人随意發脾氣。”那雙黃綠色的眼睛看了看我,保羅的體溫透過手中的酒精傳遞,帶着些許令我固執的,将所有順從都怪在那上面的涼意,接着又在将它遞給我時,轉為不可觸碰的炙熱。
好吧,這一定是我的幻覺。
淡綠色的瞳孔悄悄的在男人的手上來回掃視,幾乎要數清楚那上面有多少根汗毛一樣認真的緊盯着他的婚戒,隻短短恍惚半秒鐘,心中的疑問便背叛了全部理智,不加掩飾的出現在我的嘴巴裡。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中透露着濃重的不安,就像被放飛的風筝一樣,上一秒還展翅翺翔,下一秒就因為不可抗力失去與地面的最後一點連接似的開口詢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婚姻是什麼樣的感覺?它讓你感受到家嗎?”
某一刻,窺視幸福的女孩重新回歸到我的世界中,我沒去思考說出這樣的疑問,究竟會不會引得保羅認為我是那種瘋狂查閱與自己有過短暫關系對象美好新生活的卑劣偷窺者,不加掩飾的,說出了那些在報紙上看到過的,有關于他和他妻子琳達的新聞。
“你們一起去了英格蘭農場,那兒的風景怎麼樣?遠離公衆的目光和媒體的追逐的生活怎麼樣?”
“是啊,英格蘭農場的風景,安靜、開闊,遠離了一切喧嚣。”
不知是因為提到保羅當做珍寶似的安穩生活,或者提到他的愛人琳達的緣故,他的面部表情很快放松了下來,就像一個真正找到幸福的幸運兒一樣,雖然我能看出,他已經竭力在我的痛苦面前隐藏起自己的心滿意足,但我卻總是過分敏感,敏感到總是能夠透出他講話時的曲調察覺他的幸福。
“在那裡沒有那麼多幹擾,我們能夠真正享受生活的簡單,至于媒體的追逐,就讓它去吧,那不是我們關注的重點。反倒是這樣的甯靜讓我更有時間思考和創作。你知道嗎?其實洛蔓貝爾,你應該也去體驗那樣的生活。”
“什麼樣的生活?”
我對保羅的話表現的格外不屑一顧,像是隻要我裝出那副模樣,就真的能夠說服心中的羨慕消失。
“我沒辦法去和那些動物打交道,我沒有那樣的經驗,當然,更不能忍受一點兒燈光消失的日子。”
“真的?”保羅笑起來,用略微有些調侃的語氣開口道:“噢,我差點忘記了,你在那首《Voodoo Child》裡面說過,隻有這些閃光才能讓你感受到生命力,但,洛蔓貝爾,這也不能怪我。”
“怪你?”我問他,并沒有懂得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或是他想要表達出什麼樣高深的哲學來。
曾經同床共枕聊起杜拉斯的日子一去不複返,我甚至無法思考在這些已經成為過去的日子裡,保羅在追逐幸福的道路上早已經獲得頭籌,而反觀我,反觀這個總是數次被施加無邊所謂愛意的女孩,甚至在這一刻将他們的名字擺在一起,都是對于她的無限殘忍。
玻璃酒杯被重新握在手中,像是有着無邊寒氣的繩索,仿佛隻要我能夠快些将它觸碰到自己的胃部,就能揮舞着将所有顯而易見的愁悶一掃而空,讓它們合理的消失并融入空氣,而不是在黑夜中拿着羽毛筆,像是所有失敗者一樣将它們化作檸檬水般的靈感寫出詩篇。
我沒辦法做那樣的可悲女孩。
雖然現在已經來到了隻要停下腳步,就能察覺到其中可悲性的地步。
手臂尋找着嘴唇,卻在真正擡起的那一刻之前被身旁的男人以一種無理的方式阻止了行動。
“你幹嘛要喝這麼多呢?”
保羅皺起眉毛的模樣并沒有讓我感受到什麼壓迫力,或許是因為他在今晚表現的實在太過大度,所以僅剩的那一點兒愧疚也随着他的不再糾結快速消失了。
我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态,又恢複刻薄模樣,将他所有的一切話語都算作毫無必要的表達。
“你幹嘛非要管我呢?保羅?如果我是你,我就離這個可能會收獲銀手铐的女孩遠一點。”
“所以呢?洛蔓貝爾?就算你可能會被關在警局裡面,就算這樣……”
保羅最後看了我一眼,像是被法力高強的命理師置換軀殼中靈魂一樣,以一種極為平和,像是要安撫我所有不安似的态度安撫起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