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晞在内侍的帶領下匆匆走了進去,殿中燈火輝煌,幾名錦衣繡襦、華服珠冠的女子圍攏在皇後身側,個個神情凄楚滿面驚惶,正是二公主雲檀及淑妃、德妃、韓美人等。
“晞兒,你過來!”皇後搭着宮女的手緩緩起身,朝她招了招手,冉冉走向了偏殿。
安平晞忙朝公主和妃嫔們行了一禮,匆匆跟了進去。
皇後将她拉到角落,悄聲道:“陛下等候多時了,你該知道他為何見你。”
安平晞心裡雖在冷笑,卻還是如實道:“太子妃人選?”
皇後贊許地點頭,神色凝重道:“你覺得誰合适?”
她毫不猶豫道:“自是薛大小姐。”
皇後微愣,很快恢複過來,鄭重道:“你能這樣想最好,聽本宮的,無論誰做太子妃都行,但你萬萬不能應允,否則……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為何?”安平晞故意問道。
“晞兒,本宮無暇跟你解釋,你是聰明人,千萬不要自絕後路。莫再耽擱了,快去面聖吧!”皇後怕引人起疑,不敢多留,忙帶着她走了出去。
龍榻在後殿,隔着重重帷幕也能嗅到濃重的藥味。
安平晞垂首跟着内侍,神情恭謹的穿過錦幄華幔到了内寝。
她在珠簾外站定,邊上的小太監輕輕放了個蒲團,安平晞跪下行三拜九叩之禮。
簾内人影憧憧,應該是禦醫和近身侍候的内侍!
正思忖間,卻有數人魚貫而出,從她身邊經過。
“安平小姐,陛下着您起來回話。”内侍刻意壓低的尖細嗓音顯得尤為刺耳。
安平晞點了點頭,緩緩直起身來。
龍榻距此兩丈多,透過珠簾縫隙可以清晰看到華麗的地毯、精緻的香爐及镂金雕花的奢侈床榻。
榻前跪着一個錦衣少年,像是雲昰。
“晞兒……”一個蒼老疲憊的聲音自簾内傳出,安平晞悚然一驚,天同帝此時不過五旬上下,為何會……
來不及多想,她忙恭謹道:“臣女在!”
“你幼年時……曾求朕幫忙,說服……你父親,好讓他答應你哥哥入冶鑄局……”天同帝斷斷續續道。
那時她才九歲,确實過于天真,以為九五至尊金口玉言,隻要陛下發話,父親沒有不遵從的道理。
後來長大了才明白,那個舉動有多蠢。
父親功高蓋主,本該被君王所忌,但陛下一直對安平家信任有加,父親自然也就忠心耿耿。
可陛下若摻和安平家的家事,怕是由不得父親不多想。何況二哥入冶鑄局,對父親而言便是少了個可成為左膀右臂的人。
安平晞不知他為何會提起這個。但君心難測,她也不知是福是禍,忙伏地請罪,隻說當初年少無知擾了聖駕。
“朕并未怪你……反倒對你刮目相看。”
天同帝極為痛苦的呻/吟了一陣,繼續道:“對天家兒女來說,手足情深比神話還遙遠,朕有姐妹,也有兄弟,但我們手足相殘,或陰陽兩隔,或天各一方……”
天同帝是北雲懷熹帝長子,因雲桑王朝曾分崩離析差點覆滅,是女主中興力挽狂瀾,因此留下遺訓,公主比皇子享有優先繼承權。除非公主能力不濟德不配位,或沒有公主的前提下才可立皇子為儲君。
但懷熹帝登基後卻違背母皇遺诏,立愛子雲沛為皇太子,以至于大公主雲溁心懷怨恨,暗中籌謀,多年後以鐵血手腕發起政變。
兩方鬥得你死我活,最終太子黨落敗,而大公主勢力也被懷熹帝撲滅,繼承北雲大統的是最小的奉元公主。
“朕在你身上看到了奉元公主的影子,那時……她比你當年還幼小,卻極力維護早夭的四皇子……說起來,你母親……與她的父君同出一族,興許就是念在亡父份上,懷熹末年的大清洗中她并未将你母族趕盡殺絕……”
北雲承甯帝做公主時的封号是奉元,她的生父永昌君與安平夫人同出季氏一族,論資排輩安平夫人該喚永昌君一聲堂叔。
但安平夫人很少講過去,當年安平家扶助太子南下後,家族未及逃脫之人作為太子餘黨盡皆伏誅,偏生安平夫人的母族得以保全,因此在家中北雲成了最大禁忌。
安平晞正自思緒飄散之際,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她回過神來,看到一名内侍躬身站在旁邊,悄聲道:“安平小姐,陛下傳您近前說話。”
安平晞心底忽地掠過一絲不詳,早有人掀起珠簾,靜靜等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