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隻匆匆瞧了一眼,她重傷昏迷毫無意識,根本不知他來過。
而他因為遭逢巨變諸事纏身,也無暇久留,更不清楚她傷在何處。
如今親眼看到,隻覺錐心刺骨地疼,仿佛有人在他身上剜了一塊肉。
是因為血脈相連嗎?他靜靜坐在門廊下,有些絕望地抱住了頭。
順風順水十幾年,突然間一切都天翻地覆。
父皇驟然駕崩,朝臣各懷心思,北雲蠢蠢欲動,昔日最敬仰的大英雄安平嚴竟與母後有染,心儀的姑娘生死不明,且突然變成了一母同胞的姐姐……
幼年時母後曾跟他說,要把安平晞當姐姐般禮敬,因大将軍有功于朝廷有恩于皇室。
他嘴上應着,心中卻是極為不服,連他的親姐姐都要禮讓他,何況安平晞隻比他大一歲,整日裡隻會跟他對着幹,憑什麼要把她當姐姐?
那不當姐姐當什麼呢?父皇曾這麼問過。
那年他不到六歲,安平晞放走了他心愛的小鹦鹉,宮人們四處都找不到,他氣呼呼跑去向父皇告狀,說以後再不和她玩了,也不要再叫她姐姐。
父皇将廊下的五色鹦鹉賜給了他,笑着問他。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父皇便說你以後長大了做太子,讓晞兒做太子妃如何?
他吓得直擺手,并且極力拒絕。
誰又能想到十年後,他竟跪在父皇病榻前求他為他們賜婚。又為了不與别人訂婚,屢次頂撞母後。
他并無意于男女之事,因他志在建功立業保衛河山,但若非要成親,那也隻能是安平晞,反正她不能嫁給别人。
這麼多年,她一次次委婉地表明心迹,身邊的人隻當他年少懵懂,其實他心裡明鏡似的,隻是不知該如何應對,也不敢确定她是否真心。
他害怕自己一旦當真,卻被她愚弄嘲笑,她可沒少做過那種事。
那日她在芳信亭小憩,看到那抹倩影時,心頭莫名一動,臨時起意想要試探一番。
若她真的對他有意,定會萬分喜悅,誰不想和傾慕之人結百年之好?何況她不止一次表示要嫁給他,他都從未給過回應。
可他真正開口後,才知道一切有多荒謬,她不僅拒絕地幹脆,還變得陰陽怪氣,自那以後竟再未進宮找過他,就算在宮外邂逅,她眼裡也隻有冷漠和不耐。
他開始有些後怕,不想一開口又成了鬥嘴,事兒沒說成還把她氣哭了,并遭到了更明确的拒絕。
但是他們擁抱了,還是她主動地,他心想着事情應該還有轉機吧,于是回到宮裡他愈發堅定了心意,若要議婚隻能是安平晞。
父皇向來疼他,自是不忍拂逆他的心意,隻有母後極力反對。
他痛苦、不甘、困惑,想要尋找真相,然而真相卻是那般殘酷而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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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晞和風漣出來時,看到雲昰呆呆地坐在門廊外。
風漣再三示意,安平晞隻得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方才他故意讓雲昰撞到換藥,隻是為了撮合他們,他以為雲昰看到那樣可怖的傷口便會心疼,從而冷靜下來好生解除誤會。
他以為他們隻是一對鬧了矛盾的有情人,隻要說清楚便能重歸于好。
安平晞明白風漣好意,卻又不能解釋,隻得悶頭走過去在坐下,禮貌性地勸他節哀順變。
雲昰回過神來,眼眶微紅道:“我父皇駕崩,你不悲傷嗎?”
安平晞被問住了,頓了頓道:“我們所有人的悲傷加起來,也比不過你一人。所以在你看來,會覺得我們過于平靜。”
雲昰竟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可又覺得哪裡不對勁,似乎處處都透着不對勁。
“你何時知道的?”他神情哀傷道。
安平晞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為何要告訴我?”他又問道。
安平晞如實道:“我不忍欺瞞你。”
他心下感動,忽地握住了她放在膝頭的手,安平晞輕輕掙了一下,他卻握地愈發緊,“阿晞,你對我真好。”
安平晞愣了一下,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他用正常人的口氣說話時,她總覺得有點不适應。
“雲昰,你吃錯藥了?”她疑惑道。
他語氣誠摯道:“我真心感激你告知我真相,否則我還像傻瓜一樣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