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符湘湘聲音有些暗啞：“所以你們都怕惹麻煩，選擇保持沉默，對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

“我們也是沒辦法，畢竟是他們家的事兒。”付麗麗眼淚落下來：“可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那樣，我們也不會——”

“也不會每天晚上一到九點離開嗎？”符湘湘直直看她。

付麗麗怔住：“你怎麼知道？”

符湘湘聲音有些冷：“所以是真的？”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

符湘湘：“惡靈隻能在相應條件符合時才可以傷人，我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這裡的條件是‘晚上九點沒有回到大雜院的人’。後來，我看到了報紙上關于樊清出事那一晚的報導。那晚下着大雨，你們竟然也都不在現場，否則打電話報警的人不可能是孫德勝本人，我才開始猜想，如果你們都不在，那樣的雨夜，你們會同時去哪裡？”

劉奶奶嗫嚅着：“就是……有時候睡不着，出去溜達溜達。”

符湘湘冷笑一聲，視線在每一個人臉上掠過：“真巧，大家同時冒雨出去溜達。”

李大媽懊喪地低下了頭：“有什麼辦法？那陣子孫德勝已經不是偶爾喝醉，而是幾乎每天了。一喝醉就開始打人，時間也差不多是每晚九點。我們留在這院裡，聽着那屋的動靜，實在是不忍心，可又沒法兒幫忙，就隻能……出去避避。”

符湘湘背脊一陣發寒：“所以你們每晚九點都自發地離開這裡？讓孫德勝更加肆無忌憚地發酒瘋，最終造成了一家三口慘死的悲劇？”

李大爺忍不住辯解：“害死小勇的是孫德勝，砍死孫德勝的是樊清，最後樊清畏罪自殺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們是無辜的。況且，當時的情況，就算我們想管，又能怎麼樣呢？”

符湘湘擡眼看他，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裡寫滿了憂傷和悲憫：“從法律的角度你們的确是無辜的，可道義呢？孫德勝再怎麼潑皮無賴，也終究隻是個普通人，你們這麼多人竟會輕易被他三言兩語所威脅，說白了也無非是愛惜羽毛，不願意給自己身上招惹是非罷了。你們這麼多人如果聯合起來，一人出一點力，他難道不會忌憚嗎？”

“當然我隻是個局外人，沒有經曆過你們所受到的威脅，也沒有權利指責什麼。我明白你們隻是鄰居，一開始也勸過，沒效果，也不必一定要花力氣幫助别人，可那樣的情況下，默契地離開真的是個好主意嗎？”

“你們的離開等于是向孫德勝公開發表了自己的立場——九點以後院裡就徹底沒人了，他可以為所欲為。這種無聲縱容會讓孫德勝越來越肆無忌憚。假設一下，也許隻要你們在家，哪怕沒有做什麼，他或許也會顧忌幾分，也不至于越來越嚣張。”

衆人深深埋下頭，懊悔得說不出話。

“更重要的是，對于孫德勝那樣的惡人，哪怕你想明哲保身最後也未必真能換來平靜，一味的躲避和退讓隻能助長惡勢力的氣焰。試想一下，如果沒有發生那晚的慘劇，你們還是會一直住在同一個院子裡，他那樣的個性會跟你們和平相處？他以後就不會找茬兒欺負你們嗎？”

“我無意評判對錯，隻是覺得，有些事，或許會有更好的應對方式。有時候，做點兒什麼，也許能獲得不一樣的結果。”

“再不濟，至少也會比現在的狀況好吧，我們先不說這院子裡頻發的命案——周成的媳婦，李大爺的兒子，還有剛去世不久王鳳霞和小軍，單說說你們吧。”

符湘湘一字一句像是敲打着每一個人的心：“自出事後你們心裡就好受嗎，一直被困在這個九點魔咒裡，動彈不得。小軍臨死前說‘我哪裡還有什麼未來’，其實你們誰都一樣，困在這個泥沼一樣的桎梏裡，誰也逃不出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隻剩下初秋微涼的夜風在周身拂過。

符湘湘心情複雜又沉重，忽感覺到肩頭傳來輕微的觸感，轉頭一看，是小小道士秦十三正懸在自己肩側，以一個安撫的姿态拍了拍自己的肩。

秦十三輕輕開口：“前事已定，姑娘不必過于介懷。”

秦十三周身本就一直被一團淺金色光團所籠罩，整個人的輪廓看起來本就平添幾分溫暖，此刻他收斂了周身的氣勢，看起來更加溫和。符湘湘看着他微彎的眉眼和臉上掩飾不住的關切神色，心底也變得溫暖起來。

符湘湘動了動唇，聽着秦十三清朗柔和的聲音繼續響在耳畔：“況且惡靈已經背負了數條人命，早已無法再入輪回道。如今姑娘同在下将她收服，免她日後再造殺孽，已是功德一件。”

符湘湘看着那團黑霧，也知道有些事情再難轉圜，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

半晌，李大媽的哭嚎聲打破沉寂：“兒子啊！是媽錯了！早知道會這樣，我當初就不該……”

其餘幾人也都露出痛苦後悔的神色。

符湘湘歎氣：“先别急着忏悔，我還有事情沒有捋完呢！”

“見死不救算不上真正的過錯，我之前掰扯你們九點鐘集體離開大院也并不是為了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責誰，我隻是想要弄清楚‘九點鐘不能離開’這個生存條件為什麼會存在而已。”

即使副本制作得再真實，她也明白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早就譜寫好的程序而已，而眼前衆人都是程序既定的NPC，她所需要做得隻是盡可能多得找出線索和真相，推動劇情發展，順着劇情走到結局，找出謎團。

符湘湘無意批判或評價誰，剛才分析那一通也隻是少年意氣，試圖給這故事尋求一點不一樣的結局罷了。

雖然不一樣的結局注定無法出現，但她需要通過梳理事件的走向理清這些劇情點背後的邏輯。

衆人驚愕地擡頭：“還有什麼事？”

“事兒多了。先從這惡靈說起。”符湘湘指指頭頂上方懸浮着的黑霧團子：“凡事皆有因果，單單為着你們見死不救這件事，樊清真能産生這麼大的惡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