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倒是沒再流了。
賀正陽剛失蹤的那一年,她哭了太多次,這幾年早已經不再哭了。
她想到這裡又是一陣氣血翻湧,她從浴缸裡坐直一點,自言自語地大聲吐槽:“賀正陽,你到底死哪兒去啦?你他媽是不是真的死了?你死了為什麼不來告訴我一聲?!”
這時她眼前的空氣中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
一些半透明狀的氣霧在空氣中逐漸凝結,顔色和形狀漸漸變得分明。
那團氣霧在半空中糾結翻滾,不久後竟顯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飄在沈郁眼前,搖搖晃晃的,身影的邊界處仍是模糊的,似火焰一般閃動跳躍。
沈郁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個勁兒亂竄:
我是在做夢吧,一定是在做夢!
剛才跟林沫沫在酒吧裡喝了假酒吧?我都出現幻覺了。
這尼瑪到底是什麼東西?不是說建國以後不能成精嗎?
是鬼吧?鬼啊!!!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尖叫,那個身影先開了口:“小郁!”
沈郁發出有生以來最大聲的一次尖叫,跳出浴缸逃離了自家衛生間——速度也是有生以來最快的一次。
沈郁跳到床上,顧不上渾身仍是濕漉漉的,直接裹進被子,雙眼緊閉着埋進枕頭,嘴裡亂七八糟地念叨:“富強、明主、文明、和諧!”
“急急如律令,神鬼退散啊!散散散!”
“做夢呢,醒過來就好,來現在先趕快睡着,待會兒醒了就好!”
一個聲音在她床前響起:“小郁,你别怕。我不是故意要吓你,你再等一會兒,我收拾收拾。”
這聲音熟悉又陌生,那是曾經的她無數次聽到,又無數次在腦海中回憶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瞪着那個在空中飄來蕩去的影子:“賀正陽?”
那個影子似乎挺忙的,在自己跟自己較勁似的,掙動了幾下才抽空回複她:“是我!”
沈郁還是懵的狀态:“你是終于想起要給我托夢了嗎?”
忙碌的影子裡傳來的聲音帶了點無奈:“不是夢啊!”
沈郁還是呆呆的:“噢,是不是因為剛過了清明節?對不起啊我沒從來沒給你燒過紙,要不明天我去給你燒點兒吧。你喜歡大别墅嗎?三層樓帶露台的那種?要不我再順便給你燒一個管家和兩個女朋友?”
影子:“……滾蛋!”
這一聲來得太熟悉,沈郁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蜷在被子裡,泣不成聲。
那團影子似乎有點煩躁:“小郁,你别哭啊,卧槽,怎麼這麼煩,你先等等!”
說着那影子就消失了。
沈郁擡起朦胧淚眼卻看不到那團影子了,急得大喊起賀正陽的名字,卻聽不到任何回應。
她呆呆躺了半天才回過神了,覺得明天一定要去醫院看看,自己怕是得了某種心理疾病了。
收拾好打濕的被褥,她換好睡衣重新躺回床上時已經精疲力盡了,腦子裡那根弦卻還是緊緊繃着。
傳說中的相思成疾竟是真的?沈郁很無奈,心說我也沒覺得自己那麼瘋魔啊。
重重甩了甩頭,又把賀正陽翻出了罵了幾遍,終于睡着了。
快要睡着之前想起的是——能再聽到賀正陽的聲音,真好啊。
一覺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大驚之下竟還是睡了場好覺。
沈郁心情複雜地伸了個懶腰,翻了個身準備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
忽然發現自己身旁躺了個男人。
來不及細看那人是誰,沈郁又沒忍住尖叫了一聲。
那人撐起身子坐起來,無奈地看向她:“怎麼回事啊沈小郁,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娘炮?這兩天盡聽你尖叫了,你的硬漢風度呢?”
沈郁看着那人,頭發很短,修剪得幹淨利落,露出光潔的額頭。眉骨有點高,襯得他眼窩頗深,配上高挺的鼻梁,看起來很精神。瞳色很淺,細看之下有點像灰粽色,擡起眼睛看人時習慣性地微眯一下,更顯深邃。
這個人實在太熟悉,沈郁震驚地瞪大雙眼,一隻手指着他“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個人吧,隻要他不笑不開口,單看他的臉很容易把他腦補成憂郁深情的混血王子漫畫少年之類的,可惜一般都酷不過三秒,一開口立刻就破功。
他勾勾嘴角,笑起來仍是那副帶點痞氣的模樣:“在娘炮和小結巴之間切換自如,牆都不扶就服你!”
沈郁終于爆發出一聲咆哮:“賀正陽你皮癢了是不是!”
賀正陽笑得和以前一樣燦爛,他坐起身來,盤起雙腿坐在床上,眼角彎彎地看着她。
沈郁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和誰對話,眼淚什麼時候流出來的已經記不得了,也顧不上追問他是怎麼躺到自己床上來的。
她抽噎着想撲到那人懷裡大哭一場,一撲之下竟沒有成功。
沈郁看着自己眼前的床單被褥,疑惑地擡起頭,卻發現賀正陽已經飄到了空中。
他仍然維持着之前盤腿坐着的姿勢,整個人卻懸浮在床上空。
沈郁瞪着他,覺得自己怕是仍然陷在昨晚那個夢境中沒有醒過來:“陽仔你怎麼回事?”
“什麼陽仔,叫我陽哥!”
見沈郁還是維持着撲在床上的姿勢一臉錯愕地看着他,賀正陽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
他的外表和五年前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變化。他體型偏瘦,骨骼舒展體型流暢,那是一種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模樣。
賀正陽一雙眼睛眨了眨,他無奈地扁扁嘴,聲音有點啞,茫然又委屈:“小郁,我好像……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