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爺,麻煩你了。”
泡腳桶裡的草藥水熱氣被風吹散,林八萬擦幹泡得發紅的雙腳。
家丁後院掃得一塵不染,朱昭願安靜地坐在那剝黑豆。
風沙沙吹過,一道身影踩着皎潔月光翻滾到角落,跟放掃帚的家丁說:“沒收獲,速撤!”
“撤去哪?”
“掃地掃傻啦?萬裡樓或者錦繡坊呀。”
叩叩——另一名家丁跑去開門,看清門外的人後,猛地轉頭看向身後,朱昭願在這剝豆子呀…..那這個是?
他湊近再看時,崔禾脫下黑色帽子,挂到竹竿上,氣喘籲籲地跟林八萬彙報:“朱捕快果然把我認成朱老爺了。”
林八萬滿意地點點頭:“好了……這下就把嫌疑洗得幹幹淨淨了。”
朱昭願額頭的青筋抽了抽,整盆黑豆連殼帶都倒到地上踩個稀碎。
林八萬嘴上說着“朱老爺,别沖動”,手上招招:“愣在那幹嘛?……快幫朱老爺把豆子撿起來。”
家丁在大腦發出崩潰的怒喊聲。
此時此刻,他的同伴說:“快點,我幫你一起撿,否則朱捕快回來,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這位同伴在心中默念:如果老天爺想懲罰我,可以讓我洗一百個碗,而不是在這撿黑豆。
朱府後院隻點了一根蠟燭,趴在地上撿黑豆全靠摸。
拿掃帚掃地的“家丁”嘴角挂着笑意,懊惱道:“怎麼就那麼倒黴抽中來守朱老爺的簽呢?”
“我沒抽中都變相來守了呢。”
朱昭願瞪着林八萬半晌,餘光瞟眼憑空出現的家丁,從鼻腔噴出一個“哼!”的音節:“林老爺,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他故意推倒蠟燭,火苗正中地上幹燥的樹葉,連帶黑豆殼一起被燒起來,一位家丁着急地用腳跺滅火勢,另一位家丁拿起旁邊那桶洗腳水,往地上一潑。
火被澆滅了。
“朱老爺别氣呀。”林八萬笑呵呵地說:“我替不留香來保護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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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秋風,簡陋柴房孤孤單單地屹立在黑夜。
朱歲頤明亮眼眸暗淡下來,轉頭看向林奕:“外祖為什麼要把我們關在這呢?”
林奕往火堆加柴,火苗瞬間熊熊燃起,看着就要把屋頂燒起來。
“衣服快幹了嗎?”
朱歲頤摸了摸,“快幹了。要是有地瓜就好了。”
不知是否有了記憶,渾身血氣都在沸騰,走路也帶風。
于是她打開每一個麻布袋檢查,又走進曾淘房間找,現在整個房間都被柴火點亮,映出眼簾就是一個垃圾崗。
“曾淘住哪裡呀?怎麼連被子都被扔地上……啧啧啧,他這裡是被人打劫了吧。”
床頭都被移出來了,床與牆壁成一個六十度的斜角,席子都被卷起來了。
朱歲頤踩上床闆去看縫隙,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空格明顯比旁邊少灰塵。
“林奕,你看!”
“我看過了。……你這段時間監視簡青禾,有發現她的異常嗎?”
他到底偷偷做了多少事。
朱歲頤十分懊惱,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努力,“最大的異常就是很早回家,算嗎?”
“平時簡青禾很晚回家嗎?”
朱歲頤找到一個鐵錘去敲那扇雙開小窗,“最近錦繡坊有一批貨需要趕工,簡青禾從不加班,準時下班,上班又遲到。……監視幾天後,發現她除了煮飯就是洗衣服……我懷疑她在家裡藏了什麼人。”
她拿着鐵錘,砰!砰!砰——地敲,一邊窗戶被她敲下來。
“那幾身衣服!一點、都、不、像,男人的衣服。”
哐當。
另一邊窗戶也被朱歲頤敲下來了。
她慢條斯理地把木渣敲下來:“說實在,我懷疑秦大娘、文華和簡青禾都是一夥的。”
林奕眉頭一挑,問:“怎麼說?”
朱歲頤搬椅子放到窗邊,站上去,轉頭問:“你去隔壁縣……有看到文華娘親嗎?”
林奕沉默了。
朱歲頤踩着窗台跳下去:“走,找你爹算賬去。”
走到柴房門口一看,居然是用那袋大面粉卡住門。
朱歲頤由衷感慨,林奕的戲真好,餘光見兩個影子退回倉庫裡。
晚風在白色的面粉都吹起來,伴着遠處的柴火味和黑色濃霧,朱歲頤想着那年冬天,她立誓要當一名光榮正直的人民警察,再把林奕追到手。
林奕:“朱捕快真記仇。”
啵——浪漫的愛情泡泡破滅,朱歲頤頭也不回地說:“謝謝誇獎。”
兩人走遠後,藏在夢鯉樓裡的影子冷勾唇角。
男人随意地坐在地上,把文華的金簪子遞給她:“拿着,别再弄丢了。”
月光慢慢照亮萬悅溪的美眸,眸中有薄星明滅,一點點勾起唇角,笑:“看到不留香了?”
男人擡頭看向那一排豬頭,抖了抖褲子:“嗯,……我勸你别撮合她跟你兒子了。”
“我覺得他們很般配啊。”
男人搖了搖頭,大搖大擺從夢鯉樓的大門走出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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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濃,萬籁俱寂。
夜風溜過窗戶,微風吹拂着灼灼燭光,萬悅溪身襲紅色紗幔寝衣半靠在床頭,旖旎風光在燭光下若隐若現,泛着桃色的眼尾上挑,林八萬淪陷其中,一切蓄勢待發。
突然,敲鑼打鼓的聲音在林府炸開。
崔禾着急地拍打着林八萬的房門:“老爺,大事不妙!柴房着火了!”
“什麼?”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林八萬在屋内聲嘶力竭地大喊:“沒燒到倉庫吧?”
崔禾着急得直跺腳:“沒,就是把柴房屋頂都燒起來了。”
萬悅溪穿着外衣,推門而出:“你在這急有什麼用呀,快去救少爺和朱捕快呀。”
崔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林八萬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起來。
萬悅溪瞬間怒了:“你兒子快被燒死了,你還喝茶?”
“林夫人,你怎麼知道林老爺把我關在柴房?”朱歲頤笑意盈盈地出現在房門。
林奕站在朱歲頤身後,用凜冽眼神盯着她,仿佛看陌生人一般。
萬悅溪唇瓣微微發抖,“怎麼是你們?”
朱歲頤:“不然林夫人想是誰呢?”
風沙沙作響,萬悅溪扭頭看那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潛伏在其中的兩個身影早已不見了。
朱歲頤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桂花被吹了一地。
林奕沿着樹杈看到屋頂,空無一人。
朱歲頤打着燈籠認真巡視一圈林府的家丁,除去守在朱府的兩位家丁,下午偷襲的家丁和秦大娘在桂花樹另一側圍牆匆匆趕來,身後跟着丁冬至和衙差們。
丁冬至:“老大,一切順利。”
朱歲頤輕而緩地點了下頭,看向林八萬:“感謝林老爺的合作,接下來先讓您自行家法。”
林八萬掃視排排站在對面的家丁,指着萬悅溪怒罵:“把家賊都給我指出來。”林八萬語氣急躁,帶着指責,不同于白天的柔情和關切。
萬悅溪的臉色愈加不好,驚慌轉瞬即逝,真是低估了朱歲頤這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