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奴?”
珠簾道:“是,奴祖籍乃是朔方人,世代為奴。”
江如一點點頭,地上那嬌憨的宮婢慢慢說明了自己的來曆:“奴婢原本是三公主房裡的宮婢,因失手打碎了三公主最喜歡的窄口青瓷瓶,被罰過來的……”她聲音越來越低,想必是覺得自己粗手粗腳,定然也會招二公主不待見。
誰料江如一什麼也沒說,門外則傳來一陣腳步聲,江如一擡眼望去,沒看見人,隔着很遠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檀香味道。
這人像是被這種香料日夜熏照,腌入了味。
海全着深藍宦官衣袍,手持拂塵,面帶慈笑,先向二公主行了一禮,話一出那點裝出來的持重便沒了幹淨:“咱家就是今日來得不巧了,蒼翠宮外竟然無一人通傳,原是二公主宰調教奴婢。”
說罷手中拂塵一掃,指着那些個宮婢罵道:“這些個不省心的東西,二公主若是用不慣,盡管禀明太後娘娘,再去挑些合心意的人兒。”
太後協助皇後統領流六宮,後宮内外怕都是她的眼線。若是因為不滿宮婢,再去挑人,這個時候,怕是阖宮上下都會挑些‘機靈鬼’來她宮中盯着。
江如一不鹹不淡道:“多謝太後娘娘關懷,本宮在外多年,用不着這麼些人在身旁伺候。但既然是太後心意,便統統留下,隻要好生侍候,自然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海全仍舊那副笑眯眯的模樣。
江如一道:“公公此時來我宮中,所為何事?”
海全歎了口氣,道:“年前太後娘娘惦記着公主,要奴婢一定要尋公主回來,哪曾想不過多久先帝便去了,太後也因此病倒。近些日子好了些,便想着請公主殿下過去坐坐。”
尋江如一回宮是太後的主意不假,但她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郢都之中世家之間夾雜着一股微妙的平衡之感,誰也不敢妄動。隻能從外部打破,而從小看似來溫順的江如一,便是這把刀。想來,經過這些時日的考量,她這算是通過太後的考驗了?
江如一隻道:“本宮自回宮以後給陛下惹了諸多麻煩,怕是擾了太後娘娘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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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一收拾妥當,上了自慈安宮來的五彩祥紋辇轎。身後的蒼翠宮成了一個小點,隐沒在這座深宮之中。
太後的慈安宮離蒼翠宮很遠,行了約莫一刻鐘才至。這處宮殿古樸大氣,坐落在深宮裡,又因近些時日焚香祈福帶了種種特有的香料氣息。
江如一行過重重宮門,入了主殿。主殿雕梁畫棟,工匠入了巧思裝扮。殿内擺放着紅木鑲嵌牡丹花卉四條屏,兩側待客的案桌上擺着新鮮沾着水露的牡丹,很是應景。
屏風隔斷寬大,她便在外間行了個大禮,溫順垂眸,餘光看見内殿上首坐着位穿棕色交領宮裝的婦人,妝扮極其素淨,手上挽了圈佛珠。
“進來吧。”牡丹花卉扮新妝,隔着一層隻朦胧見着個娉婷婀娜的身姿。
待江如一規規矩矩走了進來,一身竹青色廣袖襦裙,斜插一支白玉簪,行動間衣袂紛飛,别有清雅之感。
這二公主,果真是與她生母像極了。端得是一張白玉芙蓉面,看似清麗溫婉的模樣,實則做出來那些事,倒似那些蛇蠍心腸的婦人。
她冷聲道:“你可知錯?”
江如一一愣,随後乖巧道:“知錯。”
嗯?太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江如一繼續說道:“一錯未給皇兄送喪,二錯未曾早些給太後請安,三錯……”她頓了頓,看向太後。
這是說皇帝關她有錯,親自請她過來有錯?好一張伶俐口,“你還真是,同苓妃一模一樣。”
當初苓妃在皇宮之時,獨得先帝寵愛,讓後宮諸位妃嫔恨得牙癢癢。可先帝終究還是偏愛她,就算是身故之後,也要為她和她的女兒,求一個萬全之策。
江如一不說話,站在下首随她打量。
“既然你不知,那哀家便來教教你。”太後一雙銳利的眼看了過來,帶着幾分威壓。江如一向來不知害怕為何物,徑直看了過去。
“其一,身為公主,竟敢妄議朝政。其二,公然抗旨死不悔改。其三,偷溜出宮,緻離山大亂。”
江如一從不喜虛與委蛇,她直說:“太後娘娘,其三,離山之亂非我之過,本宮查明其中陰私,論功該賞。其二,公然抗旨乃是為陛下一世英名,陛下酒後戲言,若是成真,隻會毀壞晟朝根基。其一,妄議朝政,身為公主,皇室之女,為何不能為我們晟朝繁盛提出見解。太後娘娘,您垂簾聽政多年,難道不是為了江山永固,妄議朝政?”
好,好一個江如一。太後笑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卻沒有溫度:“你是要學哀家?”
江如一道:“不是我要學太後娘娘,而是身為娘娘您的棋子,我隻是做了我應當做的事情。”
太後摸了摸手上的佛珠:“你很聰明。”
江如一拱手道:“娘娘謬贊。”
太後大手一揮,賜下座椅。江如一安然端坐,目光平視,不卑不亢。那身竹青廣袖襦裙襯得她似山間松柏,清傲自衿。
“既然你如此聰慧,那便猜猜,哀家今日宣你來,所為何事?”
江如一喝了盞茶,随口道:“什麼都瞞不過太後娘娘的眼睛,想必,是為了陛下下旨允我組建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