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修長雪玉似的手指緊緊扣在麥色的手腕上,用力勁兒,皮肉下陷,她用力一拉,将此人半截身子拉入窗内。
那張臉在江如一的面前放得很大,似乎能夠看清青年曾經的稚嫩模樣。
不似武将,倒像個書生。
她那雙浸了水的迷蒙雙眼忽的清醒過來,微微瞪大,喃喃道:“裴淮川?”
裴淮川鬼使神差的配合她,輕聲應了。
江如一就着這樣的姿勢問他:“你來這兒作甚?”
他道:“公主殿下病了許久,來瞧瞧。”
萬籁俱寂,院中飄落的枝葉也無聲息。她看了良久,手腕上的熱度越來越燙,越來越燙,她沒有松開,反而揚了起來:“你該知道,我腰上有刀。你明明能掙脫的?”
裴淮川輕輕一笑:“若是尋常,微臣定然已經受罰了,可殿下的匕首仍在刀鞘之中,公主殿下這是認出臣了麼?”
算是吧,江如一在心裡回答,去喚來了青鳥上茶和點心,将裴淮川邀了進來。
“進來吧。”
裴淮川在茶桌上坐下,正要寒暄幾句,卻聽見江如一開口道:“你是為了東厥求和的事情來的?”
前段時日,江如一查抄了連城張家補全了國庫,在朝廷的作用下搜集了銀錢送往前線,戰士們的糧草算是有了着落。再加上離山查清了哪些低劣的武器,戰士們避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天水趙家竟然慢慢由劣勢轉為有來有回,士氣大增。
而此時,恰好潭城顔氏軍隊從東部包抄,聯合崖城殘部重創東厥。
今日有捷報從朔方傳來,東厥請求休戰。
這些訊息一早便傳遍了郢都,就連三歲小兒都應該知道了。
裴淮川道:“公主殿下早就知道?”
江如一瞧着落下的昏黃日光,笑道:“二公主府上傳信的活兒還是不麻煩裴将軍了,若是有别的想法,倒還是可以說來聽聽?”
裴淮川擰緊了眉頭,猶豫許久,試探道:“殿下也覺得此事有疑?”
這是自然,她點了點頭,示意裴淮川繼續說。
“天水趙家占據涼州,以崖城為戰場節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的地步。有了糧草和兵器,這隻是保證士兵不會因為糧草問題而潰敗,但是就算是憑借着趙景峥,要想打勝仗,也絕不容易。潭城的顔醉白聲名在外,但是我對此人并不熟悉。若是他真有起死回生,逼得東厥節節敗退的能力,為何不早出來?戰場也不會變得如此慘烈。”
“微臣認為,東厥休戰,有詐。”
江如一點點頭,不置可否。
“裴将軍,果然是身經百戰。”她話鋒一轉,道:“可,即便是有詐,但也是一個求和的信号。晟朝吃了太多敗仗,必須要修養。不然,邊關戰士不得安甯,百姓也會終日人心惶惶。”
她沒有再說,青鳥在一側提醒道:“現在在朔方可是彙聚了兩大武将世家,兩位絕世名将,怎麼不能打勝仗了?”
這也是晟朝所有人的底氣所在。
潭城顔氏乃是跟随者嘉武帝征戰四方的家族,從嘉武帝即位開始便受封潭城,駐紮在魚米之鄉,守護海上。他們擅長打水匪,驅賊寇,無往不利,終成一方霸主。
朔方的褚家和天水趙家駐守在東北和西北兩個方向,防得是邊境的鞑子和賊寇,對平原作戰更有優勢。
還有西南方向的顧氏,那都是以武将安家。年輕一輩在諸多戰役中打響名号的絕世名将,這也是諸多權貴的底氣。
那可是以打仗出名的世家,那可是聲名遠揚的名将。
他們會打得東厥節節後退,那可太正常不過了。
江如一提醒:“顔醉白成名之戰是在多年前,東厥進犯兖州之時馳援,千裡奔襲,隻用了短短十日時間便把草原王庭打了回去。原本他是不該在名将之中的,海上水匪不少,卻很難出成名之戰。”
她撫了撫袖子站了起來,道:“也許,他真有這個本事呢?”
這事誰也說不準,若是真的,那便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這麼久了,壓在晟朝每個人咽喉上的彎刀突然撤開,所有人都歡喜極了。
“這麼件大喜事,朝堂上肯定有所動作。”
裴淮川道:“朱雀衛遞上來的消息,宮中提議犒賞三軍……”
這話突然頓住,江如一忽然領悟了:“還有公主和親?”
裴淮川點頭,這話傳得沒有道理卻有鼻子有眼。當初晟朝危難之際,皇室便提議了讓二公主和親。卻被二公主當中燒毀了聖旨,這事早就在天下傳得沸沸揚揚。
二公主之所以沒有被重罰,因着這事并不是闆上釘釘。東厥也并未要求和談,皇室的一甘情願終究成了笑話。
可現在不一樣。
東厥求和,若是要求公主下嫁,那便是衆望所歸,那便是為國為民的“喜事”。
裴淮川道:“隻是傳聞,并不作數。”
江如一飲盡了杯中茶水,苦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此時此刻,她卻在想,若是真有那麼一天。這皇室,是選颍川陳氏所處的三公主,還是把持着朱雀衛的她?
這事細想起來,還真是不好說。
“另外……”裴淮川繼續說道:“求和的文書一公布,朔方的戰事已經停歇了。東厥人退回了朔方城,便不肯再退半步。先皇的遺骨還在他們手中,是要親自前往郢都,商談求和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