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嘉殿的天空明淨澄澈,如同一張平展的白練挂在雲端。
高其踔見周思儀仰頭望天,久久不前,忍不住張口喚道,“小周大人,看什麼呢?”
“我在看天。”
高其踔背手而立,仰頭道,“我與小周大人一般,無論進谏過多少次,隻要面對權貴宗親,還總是有感于天家威嚴,而兩股顫顫。”
“我和高大人想的是兩回事情,”周思儀撲哧一笑,“我想到莊子的齊物論,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1)。”
“我總是覺得,普天之下,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是布衣百姓還是權貴宗親,都是一樣的。”
高其踔周思儀今日簡直荒謬至極,“怎麼可能是一樣的,人生下來就是有三六九等的。”
“那高大人以為,男人和女人有什麼不同?”
高其踔指了指自己的□□,“這裡便大有不同。”
周思儀幹嘔了一聲,“脫了褲子打着燈籠都瞧不見的一二兩肉,能有什麼不同?”
“說得就像你那裡如何雄壯威武一般,”高其踔不忘補充道,“男人便是女人的天,女子依附男子而活,如同藤蔓攀緣樹梢,怎麼會一樣呢?”
“就如同我的妻子一般,我讓她往東,她便不敢往西,”高其踔對此頗為自得,“周大人實不相瞞,我在雲雨之事上有些獨特的癖好,我的妻子既然嫁給了我,她除了忍着之外的還有什麼辦法嗎?”
“高大人總以為自己的天上的雲,旁人是地上的泥,雲将泥踩在腳下理所應當,”周思儀的聲音飄渺恍惚,“等高大人被命運的大掌玩弄的時候,不知道高大人是不是還是會這樣想。”
“我恭候這一天,”高大人在周思儀耳畔輕聲道,“男人和女人确實沒什麼不同,周大人不就像個娘們兒一般在龍榻上被天家玩弄嗎?”
高其踔話音剛落,便見周思儀臉上的神情如同打翻了調味瓶一般精彩至極,他欣賞了一二後,覺得周思儀一個書生的威脅實在不足為懼,便撫掌大笑而去。
——
這場在太後娘娘授意之下,一場針對嚴家的清算很快拉開序幕,她桌案上的卷宗文書沒有一日少過,大理寺獄中,刑不上大夫俨然成為了一句空話,高其踔手下,昏厥的、身殘的、斃命的、每日都有數十之數。
三司的門檻更是被大大小小的官員踏破,無論是以利相邀,還是以情相脅,都被他們話裡話外給堵了回去。
宮裡宮外已然傳過三四次貴太妃娘娘心焦體虛、胎像不穩的消息,三司的人卻都權當耳旁風一般,略略聽過便也算了。
刑部員外郎汪流卻如同天塌了一般,在周思儀身側苦苦哀求道,“周大人,要是真的因為我們審案子讓貴太妃娘娘的胎滑了,我們都擔待不起啊……”
“汪大人,你放心,貴太妃娘娘的家人現在還死不了。”
汪流緊緊地攥着周思儀的袖口,“案情難道有轉機嗎?”
“不是,”周思儀掰着指頭替汪流算道,“死刑還要三覆奏呢,等聖人的折子發回來少說也要一兩個月,正好趕上九月份的秋決!那個時候死豈不是正好合适!”
汪流苦苦哀求道,“周大人,如今聖人不在長安城中,聖人的手令再大還能大過太上皇去……為何不等聖人歸京後再行處置?”
“汪大人,你覺得這長安城中,人人都盼着聖人歸京嗎?”
汪流正想開口呵斥周思儀的大逆不道之言,便有驿站的使者來報——聖人的手信到。
周思儀親手撕開這沾滿了塵土的信箋,她還未來得及細讀,便見汪流目光灼熱的看着她手裡的黃紙,“周大人,聖人可是對本案有什麼全新的指示?”
周思儀點點頭,“聖人他說他日思夜想,茶飯不思,想我想得心力交瘁,‘朕念卿卿欲死’,汪大人,你要看嗎?我給你一句一句讀過來。”
汪流嫌棄地咦了一聲,為難地看了周思儀一眼,還是甩甩袖子離去了。
待汪流走後,周思儀從桌案上如同捧寶貝似得捧出一摞信箋。和桌案上不知經手了多少人,已然有些卷角的文書不同,這摞和李羨意來往的書信被她一疊疊打理妥貼後又粘在紅紙上。
第一封信,李羨意行軍半月,從一望無際的原野走到陡峭奇崛的山巅,對她說,“周卿,這山巒好像一個卧倒的美人啊,你看像不像你。”
并附上聖人親筆所畫山巒圖一張,與美人圖一張,山與長安所見之山并無不同,美人與長安之人大相徑庭。
周思儀:我要是真長這樣,聖人你半夜三更不會被吓醒嗎?
第二封信,李羨意抵達玉璧古戰場,詩興大發對周思儀贈詩一首,主題為周卿的美貌。
周思儀:聖人你的詩寫得真的很爛,但臣确實貌比巫山神女。